兄•弟
文/董琦
我爷爷是铁路工人。他生了五个儿子,我爸爸是老二。五个儿子中,老四最漂亮聪明,爷爷最喜欢他,让他读了高中。而我爸爸十五岁,就和大伯两人,跟着爷爷到铁路上做工去了。
一九三七年冬天,日寇打进嘉兴。爷爷被日寇炸死了。大伯和三叔,带着奶奶,姑妈,五叔等一家老小跟着铁路局向西南撤退了。爸爸和四叔则留下来,参加了民众自发的抗战队。
后来国军和新四军都来征兵。四叔因为有文化被国军征去了,而我爸爸和其它人,则被新四军收编了。
后来,四叔进了国军军事干部训练团,去了上饶。爸爸则跟随新四军去了苏北。兄弟俩开始走上了不同的人生历程。
父亲说在苏北,要和三方敌人作战。一个是鬼子,一个是韩德勤的部队,一个是当地的土匪武装。三面受敌,仗打得很艰苦。特别是皖南事变之后,新四军的处境更艰难。但是他们还是坚持下来,并逐渐建立了根据地,壮大了自己的武装。在苏北的大大小小的战斗中歼灭鬼子不等。鬼子武器好,作战技术也高,还不怕死,所以和鬼子打仗很吃力。但每次战斗多多少少也消灭几个鬼子。消灭鬼子最多的一次是在车桥打的,消灭鬼子两三百人。他们部队也死了上百人。有人说,中共在八年抗战中只消灭了几百个鬼子,我觉得不可信。
在一次战斗中父亲部队的一个副营长,受了重伤,有生命危险,需要盘尼西林。根据地缺医少药,根本没有。这时父亲正好得知,四叔随督导团来韩德勤的部队。于是就托四叔搞盘尼西林。后来四叔把盘尼西林搞到送来了。当时的教导员对四叔是千恩万谢。
四叔在上绕培训结束后,就被分配到国军74军58师172旅侦巡处。参加了长沙保全卫战,湘西大会战。因立战功,抗战胜利后,被升任少校。后由蒋经国指派到傅作义处,任傅作义的秘书。(应该是蒋介石对傅作义不放心,派去监督傅作义的。)
1945年,父亲随部队挺进东北。由于在铁路上干过,被分配到铁路护路军。(后改名为铁道兵团。)跟进四野,部队打到哪儿,就把铁路修到那哪儿。
当解放军兵临北平城下,傅作义决定接受和平解放时,四叔出于对蒋经国的愚忠,不愿投共,化装逃出北平。由于当时蒋介石已下野,四叔联系不上蒋经国,只得在上海落脚,组织联系不上,只得进一家公司做个文员度日。
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父亲随铁道兵团开赴朝鲜。在朝鲜战争中,在美军飞机的狂轰滥炸下,硬是修建了打不垮,炸不烂的钢铁运输线。
与此同时,国内的镇压反革命运动开始了。四叔的身份被人揭露了,一个反动军官,当然是镇反对象,甚至要枪毙。可能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处理他们这批人的领导,正好是当年四叔救过的副营长和教导员。所以,其它人被镇压了,四叔的命被留了下来。后被发配到江西南昌垦殖场劳动改造。
1958年,最后一批志愿军回国了,但父亲没有回来。他与他的部队全都失踪了。很多年以后,我们才得知,他们是去原子弹基地修铁路去了。因为要保密,所以不能和家里联系。
四叔因为有文化,也可能是那个副营长打了招呼,四叔到垦殖场没多久,就被分配搞基建。通过一边工作,一边学习,他获得了工程师的职称。
后来父亲转业了,到南京铁路分局当领工员。也可能命运眷顾他,在文革开始的前几个月,母亲由于身体不好,父亲要求调回上海工作。组织上说,上海铁路局,没有干部岗位了。父亲说没关系,当工人也行。于是在他再三要求下,父亲拿着领工员的工资,到上海铁路局当了一名普通工人。正当人们都笑他傻时,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由于他现在是个工人了,批斗走资派轮不到他了。
四叔在垦殖场,由于里面都是历史反革命,都是些死老虎,造反派,斗了他们几次,也就没有兴趣了。而原来的那个副营长,后来是二轻局局长,却因为是走资派,被赶到垦殖场关牛棚了。历史开了个大玩笑。由于是老相识,四叔和老赵,(那个副营长)成了挚友。四叔由于还相对自由些,经常给与老赵各种帮助,老赵又是千恩万謝了。
文革结束了,父亲也离休了。在家养养花,钓钓鱼,带带孙子,开心时讲讲当年的故事,颐养天年。
四叔在垦殖场渡过了十年浩劫,老赵也落实政策,被调回上海,官复原职了。四婶在上海,一个人带着孩子,十几年,确实也挺艰难的。于是就去求老赵,请他帮忙把四叔调回上海。老赵到也很讲义气,动了脑筋把四叔从南昌调回上海,在他的二轻局的一个塑料厂里干基建工作。直到退休。
又是二十年过去了。两俩兄弟都已过世。也许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里正在感叹人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