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湘西,看边城,一直是我很久以前的愿景。
湘西于我,既有灵山秀水裸露的自然之美,又有岁月长河沉淀的人文之谜。尽管在此前,我曾多次游历过湘西的张家界,也曾饶有兴致行走过芙蓉镇、凤凰城,但每每因来去匆匆,时间仓促,而感到意犹未尽。
说来也巧,此次恰逢几个朋友相邀,又到湘西再游,且最后的目的地则是我从没去过“鸡鸣三省”处的边城。于是欣欣然驱车从鄂东南出发,开始了湘西和边城之旅。沿途顺道在湘西泸溪县的古镇浦市、花垣县声名远播的十八洞村等地兴致勃勃走了一圈,又重访了一回久别十年的凤凰城,可谓是心之所系,也就行之所向了。
自古以来,即便江山如此多娇,可江山还需文人捧。就像当年北宋文学家苏轼在杭州为官,曾为杭州的西湖写出“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这样动人心魄的诗句,就使得西湖之美世代口口相传。在从凤凰城赶往边城的途中,自然又勾起了我对为边城立下汗马功劳的文学大师沈从文的追念。边城的闻名遐迩,自然还得多谢生于凤凰城的文学大师沈从文的手笔,要不是沈从文年青时在边城茶峒小住了几日尔后写出了《边城》,恐怕这边城很难有如今的威风凛凛,也就不会引来天下人慕名到此熙熙攘攘。
抵达茶峒古镇,也就是抵达了沈从文先生当年笔下的边城。此时也近黄昏,但比几日前从常德桃花源抵达浦市古镇时稍早一点。到了边城,自然也就开始了对沈从文先生在《边城》里写到的一些人物和场景的回望与遐想。行车恰好就停在《边城》里描述的“拉拉渡”岸边,也恰恰遇到了有一位像《边城》里“翠翠”模样的女孩子上前张罗我们停车,看到这位笑眯眯的“翠翠”,我仿佛置身于《边城》中的故事中了,颇有点如梦如幻的感觉。
舍车驻足在邻近河边的一家客栈门前时,夜幕也渐渐降临到了茶峒的上空。茶峒的街巷、商铺与河边的吊脚楼,以及河对面的埠头、房舍,均亮起了喜迎新年的大红灯笼。因为千里迢迢来湘西茶峒的这一天,正好是兔年的最后一日,当夜也就是兔年向龙年的跨年夜。尽管眼下还是寒冬时节,白天还下了毛毛雨,但此刻驻足茶峒街巷却全然不觉寒意。进入客栈,放下行囊,便在大厅围炉坐下,店老板跟我们推荐了一锅“角角鱼”炖豆腐和几个小炒,这“角角鱼”和我们湖北梁子湖老家的黄骨鱼几乎没什么差异,可因这地理位置正在湘、川、黔三省交界处,即现在的湖南、重庆、贵州三省市的交界,当地人把这里趣称为“一脚踏三省”或“一脚跨三省”,又因这当地的“角角鱼”游在水里时常常发出像鸭子一样“嘎嘎”的叫声,湘西多把这“角角鱼”称为黄刺骨,现在则普遍将其称为了世人皆知的“角角鱼”了。渐渐的,这道菜就形成了典型的边城美食文化的“代表作”,乃至将这道菜称之为“一锅吃三省”,并将贵州的酸、四川(重庆)的麻、湖南的辣融入一锅,就形成了风味非同寻常的“角角鱼”炖豆腐。在边城茶峒客栈的跨年夜,吃起这“角角鱼”炖豆腐就更感到非同寻常的温馨了。
置身于眼前“鸡鸣三省”的边城,我忽然也想到了另外“鸡鸣三省”的两处“边城”。一处是陕西、甘肃、四川交界的青木川古镇,一处则是云南、贵州、四川交界的坡头镇。青木川古镇在陕西境内,坡头镇则在云南境内。历史上的“鸡鸣三省”,多受当年条件所限,几乎就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代名词,如今,随着岁月的更迭和时代的变迁,无论是湘、贵、渝,或陕、甘、川,还是云、贵、川,这些“鸡鸣三省”的交界处早已是众多旅行者探秘的热门旅游线了。“一脚踏三省,鸡鸣三省惊”,或“一声鸡鸣叫,叫醒三省人”,也就成了这些“鸡鸣三省”交界处朗朗上口的宣传语。乃至在“鸡鸣三省”的湘、贵、渝交界的边城,当地人所描述的“一脚跨三省,一天吃三省”景象也成了现实,早上在湖南这边吃早餐,中午就可以到贵州那边吃顿酸汤鱼,晚上还能在重庆去吃上火锅。
眼下,边城茶峒的夜色渐渐深了。可客栈外面的五光十色,却将边城茶峒映照得如同粉黛一新的女子,令人如痴如醉。从下榻的客栈到河边“拉拉渡”,约走百余步,就到了清水江边的客船码头,对岸就是重庆,那边不仅灯光闪烁,而且还可看到腾飞在空中的贺年烟花,听到悦耳动听的民歌演唱。白日穿梭在清水江上的“拉拉渡”已经停歇,但两元钱一坐的跨省客船,还在频频往来。待坐上了客船,约莫几分钟就到了对岸。到了重庆的“边城”,也就是重庆秀山县的洪安古镇,亦称洪安边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巨大的界碑,从埠头拾级而上,又频频回望湖南的“边城”花垣茶峒古镇的灯火,简直感觉不到是在遥远的异地他乡,颇有些宾至如归的“主人”状态。登上坡岸,又往喧闹处缓行,沿途商铺散发出诱人的美味食品,既有四川、重庆的麻辣美食,又有来自全国各地的美味佳肴,当然,居多的还是火辣辣的“川味”,正中的舞台上还有自发登台激情四射的表演者频频引亢高歌。伫立在与有美食展台萦绕篝火晚会四周的现场,我们倒有点像来这夜市赶集的食客,只是傍晚被一锅“角角鱼”炖豆腐吃饱了肚子,如果再吃,就实在是“吃不消”了。
缓缓走出篝火晚会现场,烟花还在夜空中频频绽放,歌声还在背后不绝于耳。往清水江边的码头慢行,也就片刻到了“拉拉渡”重庆这边的码头,轻轻上了客船,大约三五分钟就到了对岸的湖南茶峒边城岸边。进了客栈,已是跨年夜的子夜了,可窗外还不断传来焰火升腾的闪烁声。
待到第二天清晨,我们与边城共同跨入了龙年首日、新年元旦。在茶峒客栈早餐,品尝了当地的特制米粉,便踱步出门左拐,上了茶峒与洪安之间的边城大桥。大桥上,车水马龙;人行道上,游人如织;到了大桥对岸,便是贵州与重庆的交界,角度一变,移步换景。因为昨夜已坐船到过了重庆那边,所以今天就直奔到“鸡鸣三省”之地的贵州了。在贵州这边的清水江畔,有一家专门做“一脚踏三省”游客光顾的农家乐,可以承接游客在清水江边上其游船,并可送客到有“鸡鸣三省”的标志雕塑处来来往往,最震撼的当是此农家乐对岸的一座巨型大公鸡雕塑,其底座却是按三省方向而修的三个立面。清江水的水也实在是清澈,船行江面,清波荡漾,农家乐的艄公在船上一边掌舵,一边轻盈地摇动着桨橹,过往船客还在不同方向的游船上相互朝着对方打着招呼,好像都是久别重逢的朋友。艄公选择性将游船停在清水江边的埠头靠岸,目的是让游客在这里好好体验“一脚踏三省”的梦之旅。边城是湖南、重庆和贵州三个地方的边城,游船从贵州这边顺着清水江往重庆方向开去,也就约二十分钟光景,靠近重庆洪安边城埠头便告一段落。从洪安边城埠头登石级而上,又将跨年夜夜游的街巷走了一趟,沿街文化长廊上最引人注目的是配有沈从文先生《边城》小说故事及人物的文字和连环墙画,所涉及人物“爷爷”和“翠翠”及“黄狗”等神态被画得栩栩如生,从这里缓缓走过,仿佛当年沈从文先生刻画边城及人物“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一只黄狗”的情景又回到了眼前。
从洪安边城回到清水江边,正好“拉拉渡”渡船还在停泊处等客。匆匆上了“拉拉渡”,艄公就开始拉起对岸扯住渡船的铁质纤绳,船就像被主人牵住的狗狗一样,不一会就抵达了茶峒边城的那边。只不过这“拉拉渡”从前拉的是人力,而现在则早已使用的是电力了。至此,从跨年夜到龙年首日,算是在“一脚踏三省”的边城走马观花了一遍。在边城走一程,看一程,尽管是第一次到此游历,但似乎像遇到了熟悉很久的老朋友,颇有些一见如故的感觉。
离开茶峒边城前,我在下榻的客栈门前伫立了好久,又忍俊不禁地来到清水江边朝“拉拉渡”望去。
岁月如歌,埠头如昨,边城还是从前的边城。当年的“拉拉渡”渡船头,竖的是一根小小竹竿,挂的是一个可以活动的铁环,溪岸两端水面横牵了一段竹缆,若有人从这里过渡,就把铁环挂在竹缆上,坐船人只要引手攀缘那条缆索,就能随船到对岸去。而今,时过境迁,这“拉拉渡”,一个有人文故事的边城“拉拉渡”,还在这里来来往往,尽管有些部件已作了改良,但依然还是从前旧时“拉拉渡”的基本风貌。边城,生生不息的拉拉渡,永不歇息的拉拉渡。
【作者简介】:庞良君,现供职于湖北省鄂州市委宣传部。系第四届湖北省作家协会理事,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湖北日报》《芳草》《长江文艺》《长江日报》《诗歌报》《杂文报》《中国文化报》《中国旅游报》等全国100多家报刊发表诗歌800多首、散文300多篇,随笔、报告文学、文学评论200多篇。
作品先后入选《当代诗先锋作品选》《世界华语新诗选》《中国诗歌精选300篇》《中国散文精选300篇》《当代新现实主义诗歌年选》《中国散文大系》《湖北新诗百年诗选》等国家出版社20余种出版作品专集。先后荣获《诗歌月刊》优秀作品奖、《散文选刊》全国散文奖、中国散文学会“当代最佳散文创作奖”和“全国散文作家论坛征文大赛一等奖”等10余种省级以上奖项。创作歌词《亮剑蔚蓝》被海军部队选定制作海军鄂州舰舰歌。已结集出版诗集《母亲河》、散文集《山外山札记》等6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