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是生命的一部分
作者:王玉权
我们几个老友相互串门,无约,随意得很。
一日,我到大胖子老郑家。轻轻推开他家虚掩的门,见他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一本杂志。就是那位自命“关左耳"、“左有大公鸡,右有猪八戒"的那位。因左耳背,当然听不到轻轻的推门声了。他的老伴一见是我,触了他一下,抱着一叠衣物进房去了。
老郑一抬头,慌忙拖过一沓报纸盖上那本杂志。起身让坐、敬烟、沏茶。神情颇不自然地抱怨,“你这家伙来也不打声招呼,鬼鬼祟祟的!”
我笑嘻嘻地反唇相讥,“嗳嗳,你个老货,你到我那不也这样。”
我不客气地从那沓报纸下抽出那本杂志。老郑忙说,“黄书,黄书,有污清目。”
我浏览了下,无非写了些乱伦风月事,整个一本全是那乌七八糟的玩意。我们都承认,作者文笔流畅,编造的情节曲折引人。尽管内容下三烂,连我等老头子看了也会耳热心跳,但尚有点看头。若大姑娘小伙子看了肯定会荷尔蒙爆棚而想入非非。
开卷有益么?要看是什么书。像这类书,往往有害无益。
这类书,少儿不宜,确有诲淫诲盗之嫌。地摊上多的是,不值钱,二元一本。这类地下出版物屡禁不止,归于不入流的黄书,不为过的。
出于好奇,我也买过回把。封皮印制尚可,内页用的全系再生纸,黄不拉叽的,怪不得如此廉价。手机上也有这类东西。注明免费看长篇言情小说。云为免费,其实扒手机者已付了不菲的流量费。天上不会掉馅饼,天底下从无免费的午餐。这类题材就那么点套路,大同小异。性、性、性,能当饭吃啊!看多了会索然乏味。
地下出版物不入流,正式出版物入流了吧?也不尽然。如牛皮烘烘的大作家莫X、贾XX的书中,就充斥了许多污秽的色情描写。比之地摊货有过之而无不及。
“五四”以来,许多有识之士都发出过“救救孩子”的大声疾呼。时至百年后的今日,“救救孩子”的呼声一点也不过时,仍能振聋发聩。
老郑说,闲极,看的玩玩。这东西虽黄,尚不至于黑,故包容。我等早已过了想入非非的年纪,对这些不入流的东西,只当卫生纸般一次性消费而已,图个轻松消遣。对胃口的,则多看一眼;无兴趣的,则弃之一边。不像做学生时,再无兴趣的书也要强按牛头去读。教书了,也不轻松。写教案,批作业,作讲评,都不是轻松活。教、学双方都苦。有阵子教改,搞什么愉快教育,一阵风,哄鬼的噱头。上学读书不是去看马戏,是苦差事。家里有高三学生的,会深昧其中三味的。
我抚掌,说到点子上了。看书、读书,大不同的。
看书,随意,轻松,毫无压力。
读书,相反,而且多了份程序感仪式感。无论教和学,都不可能随意轻松,压力山大。
《说文》云,“看,晞也。从手、从目。”晞,亮光。有了光线,目方可见。看的必要条件。古人看竹简,今人看纸书或电子书,都必须用手配合。
“看”,是由两个象形字“手、目”组成的会意字。古人造字实在生动形象。
盲人虽生有双目,但见不到一丝亮光,当然无从看了。盲人可怜。自从发明了盲文,瞎子可以用手摸识别,这样盲人也可“看书”了。不管何种形式的看书,总离不开手的配合。
读字的繁体为“讀”。这个字的组成可不简单,学问可大了。
左旁为言,人人都懂。话语,言论,说,讲。也作助词,无实义,如言归于好。
右边,上为士,中为罒(网),下为贝(古代特种贝壳代货币。后用铁、铜、银、金及至纸币)
罒、贝,合则为買,简体作买。
士、罒、贝,合则为賣,简体作卖。
买卖构成了交易,发展成贸易。人类社会活动的主要内容之一。由人际之间的交换到国际之间的贸易。
先说“士”。从十从一。数始于一,终于十。孔子曰,“推十合一为士。”意思为士是人中十分之一的精英,少数杰出人才。
士,作为男子的专属美称(现在也给了女人,如XX女士),是古代最低层级的贵族。古四民(士农工商)之首,社会地位很高。
《论语 泰伯十一》,“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士族阶层是稳固统治的压舱石。他们似乎是国家栋樑,很是自命不凡。战国四君子都有养士之风。孟尝君号称有门客三千,士成了统治阶级的爪牙。
魏晋之风更看重士族门第,当朝出将入相者非王谢子弟莫属。后人有诗嘲讽,“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士可杀而不可辱",根源于士这个阶层的自视甚高。古代读书人以士自居。民见官,要跪拜;士见官,可平起平坐。文人狂傲狷介便不奇怪了。
统治阶级为了招揽人才,不得不装模作样地礼贤下士,把他们当碗头菜。士子拿大,奇货自居。刘备三顾茅庐,好不容易才请出诸葛亮出山。这有名的典故,为文士的价值作了注脚。若依张飞的火烈性子,真恨不得撕碎了诸葛这厮。莽夫,屁不懂一只,仅会逞强使性,哪能干成大事。
刘邦在《大风歌》中有名句,“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这里的士当是指武士(猛将)了,为武士的价值作了广告。天下是马上得来的,战场是他们的用武之地。
我们高邮的现当代文学大家汪曾祺,被称为“中国最后一位士大夫”。即指汪先生不仅具备深厚的古典学养,贯通中西的文学风格,还独具温柔敦厚的高贵气质,自成一体的汪氏文风。这在当今新老作家群中,端的是凤毛鳞角。谁也不如他的作品文质兼美。你在他的作品中找不出一处粗野、肮脏。书香四溢,醇厚晶莹,篇篇温婉善良,章章注满美感!
士,下方的罒(网部),象形字,指装东西的网兜,这里特指裝“贝"。
最下方的贝,即钱贝。上文已述,人人理解。
罒、贝,组合为“買”,简体作买。买什么?推十合一的“士”。得用成网兜的钱币,去拜师学艺,你才能从众人中脱颖而出,跻身于士这个阶层。
天下父母,莫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对于教育投资,老百姓是慷慨的,是不惜砸锅卖铁付出一切代价的。“耕读传家久,诗书继世长”。读书做官成了唯一的通天梯。再娇惯,只准在家溺爱。入学后,就要任由先生黄藤条子抽,枣木戒尺打。这叫惯儿不惯学。
欲想“盘”出一个出人头地的人才,花的银子海了,摞起来怕不有人高。大多数人家花不起。十推一,这个社会自然淘汰率的千年魔咒,至今仍灵验。
虽然如此,人们仍趋之若鹜。为何?“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学而优则仕,读书做官的诱惑力太大了,是抗拒不了的。
“学好文武艺,售与帝王家。”这就把士、罒、贝,三者组合成賣的含义和盘托出了。
“满朝朱紫贵,俱为读书人。”这就是前期买,后期卖而赢利万倍的真谛!是追名逐利充满血泪的千年迷梦,飞蛾扑火尸骸如山的悲壮历程!“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成了坚如磐石硬如钢铁万年不朽的格言和信条。
三更灯火五更鸡,不用说,应是常态。悬樑、刺股、萤囊、映雪,我坚信,这些故事一点不荒唐,而是曾经发生过的真实的故事。搨在鼻尖上的糖,眼看能尝到甜头了,士们能不疯狂!
过去私塾,书院,今时学校,培训机构,无不书声琅琅。这才是读书的地方。图书馆阅览室,需安静,个人书房需安静。读书,多有言;看书,往往无言。
我小时上私塾启蒙,曾听过大学长咳诗和先生教诵四书。真像唱歌似的抑扬顿挫,且摇头晃脑,甚而手舞足蹈。那时太小,只觉好玩。对比今时的朗诵,便觉得单调多多,韵味不足,比起传统的诵读差远了。
有的书,天生就是用来读的。诗词曲赋、经史子集、马恩列斯毛的著作、从小学到大学的教科书等。这些书需要反复研磨才能出味,乏乏的看,不中的。
读古书处处有拦路虎,文言佶屈聱牙,要下功夫啃。读古诗词及现代自由诗,你不能像看小说似的浏览,要会欣赏。
薄薄的一册教科书,能像看一般书似的翻翻翻吗?教、学双方均要花费一学期一学年去消化,需付出大量的心血,吃奶的力气,铁杵磨针石砚磨穿的坚毅和恒心。
关于读书,大教育家陶行知先生提出过著名的三个反对。即反对“死读书、读死书、读书死。”如他自改的名一样,要求知行合一。理论与实践结合,才是科学的有效的真能济世的读书良方。
世上就有那些“死”读书的人。十足的书呆子。
《世说新语》中记载,“郝隆七月七日,出日中仰卧。人问其故,曰,晒书。”在那如火的七月,偏选日中阳光最毒时刻去晒肚皮。文人矫情若此,直教人忍俊不禁地耻笑。獃气、哈气!这种人,读再多的书,不会用,有什么可炫耀的,书橱罢了。会用才有本事。腹有诗书气自华,锦心绣口吐丹霞。那才叫牛气酷气!
郝隆类的书呆子虽可笑,尚无害。有的坏种利用小说反党,利用学术阉割历史,叛国灭祖,则罪大恶极了。
举个例子。有人利用“禹”字大作文章。宣称中国历史仅为三千多年,算不上是有五千年悠久历史的文明古国。
他们的依据是,“禹″的字义是虫,不是人。查《说文 禸部》“禹,虫也。从禸,象形。”金文禹字,就是条有足的虫。禹的字义确是虫,这个字中就藏有一虫字。原来龟孙子们就这点伎俩噢,笑死万把人!读死书的典型案例,不值一驳!
国际学术界某些“大伽”,都是些戴有色眼镜看中国的家伙。他们如获至宝,认为禹不是人,是虫,史上无其人。什么三皇五帝,尧舜禹汤,全是中国人编造的谎言。有周以来三千多年才算中国历史。真是睁眼说瞎话。腹中本无术,硬是充大头,死相!
甲骨文中,出土文物中,先秦史籍中,均无可辩驳地实证了这是一个弥天大谎。他们的卑鄙目的无非是阉割历史,散布历史虚无迬义,贬低中国,鼓噪反华浪潮。
略举春秋鲁国《左传 昭公元年》记载,“美哉禹功,明德远矣。”对禹的丰功伟绩予以极高评价与颂扬。
国内某些学者作应声虫,这种叛国卖祖的行径,令人不齿!历史虚无主义的险恶目的,其心可诛!
历史岂可篡改。但文人一时疏忽,将地理位置弄错,则不应苛责。比如苏轼谪守黄州时,将黄州赤鼻矶误为吴蜀联军破曹处,写下了千古名篇前后赤壁赋。如此完美的文章,冠绝古今。江水滔滔,从未停顿;月光澄射,从未增减。事物永恒,哲理隽永。每诵之,心旌摇荡,几欲羽化成仙。这种艺术魅力,只有坡仙才具有。
我赞佩南宋诗词大家尤袤的一段话,很动人,值得爱读书诸君一阅。“饥读之以当肉;寒读之以当裘;孤寂而读之以当友朋;幽忧而读之以当金石琴瑟也。”
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
书是精神世界之花!书是生命的一部分!
【作者简介】
王玉权,江苏高邮人,中学高级语文教师,已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