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东汉、魏、晋时期的书法批评
第二节:赵壹的《非草书》与书法观念
继崔瑗的《草书势》之后,赵壹以一篇《非草书》表达了对当时书法批评的另一种声音。赵壹在文中提及“故其赞曰:临时从宜”,显然是针对崔瑗的《草书势》有感而发。
赵壹,字元叔,出身于汉阳西县(现今的甘肃天水南)。他大约生活在汉顺帝永建年间,并在汉灵帝年间(168-189)留下了显著的事迹。在那个动荡的时代,他因多次冒犯权贵而险遭不测。赵壹一生创作了大量的文学作品,包括赋、颂、箴、谏、书、论及杂文等十六篇,但现今仅存五篇。他的生平事迹被记录在《后汉书》中。
在深入解读赵壹的书法观念之前,我们首先需要了解他创作《非草书》的背景。东汉中晚期,草书逐渐受到了大众的热爱,尤其是敦煌地区的读书人。在“草圣”张芝的影响下,他们对草书的研习达到了近乎痴迷的程度。赵壹曾描述说:“十日一笔,月数丸墨。领袖如皂,唇齿常黑。虽处众座,不遑谈戏,展指画地,以草刿壁,臂穿皮刮,指爪摧折。”这种对草书的狂热追求让赵壹深感忧虑,于是他写下了《非草书》来劝诫世人,同时也是对崔瑗《草书势》的一种回应。
赵壹并非完全否定草书的价值。他对当时人们过度热衷于学习草书的风气感到担忧,因此他建议人们应将主要精力投入到社会所需的事业中,而非沉迷于草书。为了支撑这一观点,他提出了三个主要理由。首先,他认为草书并非圣人所开创的事业。他解释道:“草书之兴起,是否源于近代?它既非天上星辰所示,也非河洛图纹所吐,更不是圣人所创造。它只是在秦朝末年,因法律严苛、官文书繁多、战功显赫、军书频繁传递的背景下应运而生,旨在追求快速简便,而非圣人的创举。草书的价值在于简化繁琐,将复杂的文字简化为单一的笔画,使其更易于理解。但这并不是一种常规的书写方式,而是为了适应特定情境而诞生的。”
人们常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血脉和筋骨,心灵有深浅,手指有灵巧和笨拙。书法的优劣,其实源自内心的追求和手指的灵动。若盲目模仿他人,只会失去自己的特色。就如那赵国的佳人,她的舞姿如此妩媚,让人为之倾倒。但学舞者往往难以捕捉到她的神韵,只能笨拙地模仿,失去了原有的优雅。难道说,手指的灵巧和笨拙是可以随意改变的吗?就如同人的容貌,各有千秋,岂能通过学习来完全模仿他人呢?
回想古时的西施,她因病而捧胸,却因此成为美人。同样,杜度、崔瑷、张子这些才子,他们拥有超越世俗的才华,博学多才,闲暇之余,挥毫泼墨,成就了一代书法大家的风范。
赵壹曾言,草书不过是一种技艺,与人的成就并无太大关联。确实,在当时的社会,朝廷并未将草书作为选拔官员的标准,博士也不会因此而讲试。善书者或许在政治上并未得到太大的提拔,但拙于书法者也不会影响国家的治理。
随着时代的变迁,书法逐渐被统治者所重视,成为文人修养的重要组成部分。张芝学书,勤奋刻苦,甚至到了“池水尽墨”的地步,这正是后天努力的见证。
赵壹站在儒家的立场上,对草书持审慎的态度。他认为,书法的好坏虽与人的自然禀赋有关,但更关键的是修养和学问。他强调,真正的书法家,如杜度、崔瑷、张芝等,他们的成功并非仅仅因为手指的灵巧,更是因为他们学问渊博,修养深厚。
赵壹的《非草书》一文,为我们提供了许多关于书法艺术的深入思考。他主张,书法艺术应该与现实社会的利益相结合,而不是脱离实际。在赵壹之后,儒家学者对书法的观念也逐渐发生了变化。尽管他们都带有功利的色彩,但这些思考对于书法的发展无疑是有益的。
赵壹还强调了人的气质禀赋与书法的关系。他认为,每个人的气血和筋骨都有所不同,这也导致了人们在书法上的差异。只有那些拥有超凡脱俗的才华的人,才能在书法上有所成就。
赵壹的观点既有务实的一面,也有其局限性。但无论如何,他都为我们提供了关于书法艺术的宝贵思考。在闲暇之余,我们不妨也拿起毛笔,挥毫泼墨,感受那流淌于指尖的艺术之美。
其次,赵壹认为草书水平的高低与个人的天分和学养密切相关。一般人难以勉强自己去学习草书,即使付出再多的努力,如果天分和修养不足,也难以取得显著的成就。
赵壹的《非草书》观念,实则源自孔子的深邃教诲,即“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这一理念不仅为赵壹的书法理论提供了根本的指引,而且其中的第三和第四议题,更在宋代及其后的书法理论中占据了核心地位。然而,这些深远的影响,恐怕是赵壹本人未曾预料到的。
孔子所提倡的“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是对人生追求的全面概括。其中,“志于道”意味着要有坚定的信仰和追求;“据于德”则是指人的行事必须建立在道德的基础之上;“依于仁”是强调人与人之间的关爱和同情;“游于艺”则是指通过艺术的形式,达到心灵的自由和超越。
赵壹在《非草书》中,将这种理念引入了书法领域。他认为,书法不仅仅是文字的书写,更是一种艺术的表达。书法家在书写时,必须秉持着对艺术的热爱和尊重,通过笔墨的挥洒,展现出自己的个性和情感。同时,书法家也必须具备深厚的道德修养,才能在书法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宋代及其后的书法家们,深受赵壹观念的影响。他们不仅在技艺上精益求精,更在道德修养上不断追求提升。他们深知,只有真正懂得“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的人,才能在书法的世界中畅游自如,达到艺术的巅峰。
这些深远的影响,或许超出了赵壹本人的预期。他的《非草书》虽然为书法理论的发展指明了方向,但他可能没有想到,自己的观念会在后世产生如此巨大的影响。这也正是艺术的魅力所在,它能超越时空的限制,让后人在其中找到无尽的启示和灵感。
(全文2276字)
作者:王贵来(天津书画艺术网总编)
2024年3月27日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