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与她远方的干姊妹
秦鹏程
近日,偶然读《增广贤文》一书中,“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两句话,不仅勾起了我的心事:今年的“三八”妇女节,让我想起了母亲,想起了母亲讲的她与远方干姊妹的故事。
故事虽然过去了半个多世纪,尽管母亲和她的干姊妹均已不在人世,故事仍然留传下来。
故事是这样的。
上世纪六十年代三年自然灾害生活困难时期,一个寒冷的冬天傍晚,北风呼啸,天空中飘着鹅毛大雪,一位长的高挑瘦弱、脸色黝黑,脑后扎着两个长辫子,年约30左右的年轻妇女,手里领着两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一路乞讨来到我们家附近,到了天黑时,不仅没有讨到吃的,而且连住的地方还没有着落,一家三口挤在四面透风、没门没窗、又没房顶的破碾屋里暂时栖身,她们又冷又饿,挤在一起瑟瑟发抖,娘三个抱在一起失声痛哭。几条恶狗在围她们旁边狂吠乱咬,一些好事的人边看热闹、边评头论足。
母亲听看热闹的人说起此事,赶忙扑灭灶膛里的火,拿起烧火棍前往一探究竟。她见此情景,怒气冲天,赶忙踮起小脚,不顾危险,冲上前去,抡起烧火棍赶跑了恶狗。
那妇女一见,连忙鞠躬致谢。母亲上前一问,才知年轻妇女姓赵,时年(1964)才29岁,系济宁地区金乡县人,因丈夫患肺结核,为了给丈夫治病,不惜债台高筑,最后人财两空。加之庄稼欠收,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不得不拉着讨饭棍,一路沿街乞讨,来到200多华里外的俺村。
听着年轻妇女的哭诉,娘边听边掉眼泪,回头与父亲一商量,把娘仨个接到家,赶紧点火做饭,煮了一大锅地瓜粥,看着娘仨狼吞虎咽地吃下。随后,又拿来了被褥,把她们安置在西厢房,让她们三口住在家里。
夜里,母亲想到白天那一幕,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一个年轻妇女,领着两个年幼的儿子出来讨饭,已经够凄惨的。就连恶狗也张牙舞爪欺负人。倘若娘仨个被狗咬伤,还有她们的活路吗?
从此,她规定,家里不准养狗!
母亲深知,在家容易出门难。因此,她一有空就与那年轻妇女聊天,待之如同家人。后来,得知年轻妇女还上过完小,曾是青岛某副食品厂的一名工人,后因丈夫窦先生患肺结核才陪回到老家养病,丈夫病故后,为了生活,不得不四处漂泊。
她们一家人在我家住下后,母亲与她投缘、说话很合的来,待之若家人。
不过,后来看她们一家人见了我们都拘谨、胆怯、不敢多说一句话。为了让她们住的安心,后来俩人索性干脆按照年龄大小结拜为姊妹,娘为姐,赵女士为妹。
每逢佳节倍思亲。快过年时,赵姨娘仨可能想了已经家徒四壁的老家,或许想到了还在讨饭路上的艰辛,也不知何时才能家?常常暗自垂泪。
母亲早已看在眼里,记在心上。1964过年时,恰巧我们杀了一头肥猪。年三十时晚上,娘让哥哥们三番五次去请她们与我们一起吃年夜饭。
谁知,也许是自卑心作怪,她们为了不打扰我们过年,早早关门睡下了,任凭我们敲门,她们高低不肯出来,只有低低的抽泣声不断传出门外。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娘把白菜炖肉盛满三大碗,用托盘端给她们娘仨,母亲亲自来到她们身边。她们作梦也没有想到的,端菜上门送菜的人,竟然是我母亲!仨人一时呆住了,愣怔了半天,不仅破涕为笑,颤抖着伸出手接过碗,大张着嘴巴,双手把碗捧在怀里,任泪水涕零下落……。
谁,也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赵姨在我家一住就是一年多,直到当地党和政府千方百计找到流浪在外的她们,及时给她们发放就济粮款,她们才返回原籍。她们一家日子也慢慢好起来。两个儿子也先后成家立业。
1983年,我在济宁上学。1984年国庆节就去她们家待了两天,一家人把我奉为贵宾,好一番招待。
后来,他家二哥二嫂还专程做了一床新棉被送到学校让我御寒。至今还被我保存着,每当看到它,心里就感到一阵阵温暖!
1986年、2009年,我父亲、母亲先后病故,她们家都派人百里之外前来奔丧!
两家至今仍有来往!
2024年3月8日
作者简介:秦鹏程,男,山东省东平县人。中国人民银行平阴县支行退休职工。济南市作协会员,山东省散文协会会员。文章散见《中国纪检监察》《金融时报》《山东教育报》《支部生活》《济南日报》“学习强国”平台,《齐鲁晚报 齐鲁壹点》等。散文《西大门的老井》2021年荣获济南市委宣传部、济南报业集团第六届“小康情”网络征文大赛二等奖。《纸短情长》2023年荣获齐鲁晚报·齐鲁壹点、山东金融联合会、山东金融文学编委会第三届情未了金融散文奖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