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笼罩土鼓城
刘卫东
近年来,在整理、挖掘和研究明清时期淄川的县志、二十四景和二十八园过程中,曾注意到在乾隆四十一年《淄川县志・幅员图》的西侧左下部,绘有一幅四方形的城池,注有“土鼓城”三个字。此古城的位置究竟在哪里,其由来、现状究竟是怎样一种情况,多年来一直未曾加以深入地探究。
乾隆四十一年《淄川县志·幅员图》
前不久,读到了孙方之先生发表在《淄博晚报・人文》,后收入其《漱玉集》的文章《不尽沧桑“土鼓城”》,甚是欣喜,因为从中意想不到地了解到了土鼓城的前世今生,从而解除了困扰在胸中多时的一个心结。因而,也就按耐不住地产生了前往古城遗址,亲眼目睹一番其现状而后快的想法。
甲辰年过后,踏着尚未化尽的积雪,便来到了土鼓城的遗址所在地—张古城、杨古城、栾古城、曹古城、沈古城,“一溜五古城”。总的说来,方之先生所告诉我的“小时候去岭子煤矿推炭,曾经见过土鼓城遗址城墙”,这一类的古城遗址痕迹目前基本上已看不到了。但还是可以看到方之先生拍摄的张家古城村玉皇阁山门,明清时期沈古城村的老民居宅院和1938年日伪时期修筑的王村火车站至康山子铁路涵洞,……这些都是后来在土鼓城遗址上修建的建筑和遗存。在此过程中,笔者也和数位上了年纪的当地居民做了一些交谈,了解到了他们从老辈人那里传承下来的一些对于土鼓城情况的记忆。
明清时期沈古城村的老民居宅院
归来后,尚觉意犹未尽。因而,便翻阅了部分史料,想不到还真是有了新的发现,然而,这一发现却给我对土鼓城的认知罩上了一层一时难以理清的迷雾:土鼓城,不只淄川有,章丘也有。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种情况呢?原来在梳理史料过程中,笔者得到了关于土鼓城遗址所处位置的两种说法:一是在淄川县境内,位于现王村镇附近;二是在章丘县境内,就在原明水镇以东。
前者的依据,源于以下内容:
明嘉靖二十五年《淄川县志·古迹》载:“土鼓城在县西五十里,即汉土鼓县。”
万历三十一年《淄川县志·古迹》载:“土鼓城在县西五十里。遗址门垣尚存。”
清乾隆四十一年的《淄川县志》“幅员图”标明,土鼓城在白泥河以西,豹山、冲山以北,王村集以南,此时的边界为“西至章丘县五十里”。
清代顾祖禹所著的历史地理著作《读史方舆纪要》载:“土鼓城,(淄川)县西五十里,汉置土鼓县,属济南郡。后汉因之。晋省。刘宋复置,仍属济南郡。后魏因之。”
曾参与编纂康熙年间县志的毕际有所著的考究淄川史籍和史实的著作《淄乘征》中记述:土鼓城,汉县也。属济南郡,在今淄川县西五十里。高齐并土鼓入卫国县,隋改卫国曰“亭山”,唐省亭山入章丘。今土鼓故城,实在淄川境内,分为四村,土人通呼为“古城”,而以居者之姓氏别之。
孙方之的《不尽沧桑“土鼓城”》中,关于土鼓城有如下记载:西汉时朝廷在古逄陵城旧址设立土鼓县治,隶属济南郡。南北朝高齐时把土鼓县并入了卫国县,隋朝改卫国县叫亭山县,唐朝把亭山县并入章丘县。从西汉置县,到南北朝高齐并入卫国县,土鼓城作为县治大概存在了七百年左右。土鼓县废弃后,土鼓城作为一个普通市镇曾长期存在。元朝末年战乱频仍,瘟疫流行,人民流离失所,鲁中一带十室九空,土鼓城才彻底废弃。明朝初年朝廷从冀州枣强往山东大量移民,淄川县为恢复土鼓城一带生机,分发枣强移民在土鼓城旧址相继建立了五个村庄,分别称张古城、杨古城、栾古城、曹古城、沈古城,乡人统称为古城,或称“一溜五古城”。实际上应是“五鼓城”,意思是在土鼓县城遗址上建立起来的五个村落。上世纪七十年代,在沈家古城村南、王村铝土矿北边还能看到尚存的三合土筑成的城墙残存遗址。
后者的依据,主要源于章丘区委党史研究中心徐少杰《探秘!明水古城的前世今生》、章丘区政协副秘书长翟伯成《明水最早的城池—土鼓城》等文章中的部分古籍与诗文:
清道光十三年《章丘县志》的记述:“土鼓城在县治(绣惠)东南二十五里明水镇东。”“土鼓城,百脉水出其西,杨绪沟水经其东,二水之间其城在焉。”郦道元的《水经注》:“济水右纳百脉水,百脉水出土鼓县故城西。又云:杨绪沟水经於陵故城西南,又西北经土鼓城东。”
清代乾隆举人、肥城县教谕、世居明水的康腾蛟写有《土鼓城怀古》诗:
土鼓城西百脉泉,安澜入海几千年。
水经曾载郦生注,县志何尝古迹传。
东北白峰千里横,西南脉水一川明。
至今未绝乡人口,犹指桥东号瓮城。
论者认为,诗中指出了土鼓城的位置在绣江河上的锦江桥以东,在乡人口传中俗称瓮城。至今仍有“先有瓮城,后有明水”的说法。
唐代段成式创作的笔记体小说集《酉阳杂俎》中记载:“高堂(应作唐)县南有鲜卑城,旧传鲜卑聘燕,停于此矣。城傍有盗跖冢,冢极高大,贼盗尝私祈焉。齐天保初,土鼓县令丁永兴,有群贼劫其部内,兴乃密令人冢傍伺之,果有祈祀者,乃执诸县案杀之,自后祀者颇绝。”经考证,北齐天保年间的高唐县县治在黄巾固(水寨土城村),高唐县南界与土鼓县接壤。故而,土鼓县令“密令人冢傍伺之”。如土鼓城在淄川,相距甚远。
以上两方面的史料,各持所据来证明土鼓城的位置所在。然而,在此过程中笔者还注意到在古籍的记载中,从南北朝至明清以来,已多次出现对土鼓城所在位置表示疑惑并加以探究的情况:一是《高唐齐音》记载:“土鼓城在明水镇东。《通志》乃载之淄川,与《水经注》不合。按:《魏书》:‘淄川有鼓城,但非土鼓也。’”又,诗人吴连周在《高唐齐音》中记载:“土鼓城西脉水源,锦江桥北瓮城存。”而且,认为“锦江桥北俗呼为瓮城,即土鼓城也”。
二是毕际有在《淄乘征》中表示疑惑:“《水经注》:‘百脉水出土鼓县故城西。’今百脉水在章丘明水镇,去土鼓尚四十里,或以至土鼓西至百脉,别无城邑,故书其著者耶?《水经注》又言:‘杨绪沟水经於陵故城西南,西北经土鼓城东。’今於陵故城在土鼓故城北三十余里,中间隔长白山,安得水经於陵,复经土鼓耶?”
三是清代的《章丘县志》也在考证土鼓城不在淄川,而在章丘。其引史料称:“《金史》云:‘淄川有黉山、夹谷、商山、淄水。’《明史地理志》:‘淄川西有孝妇河,自益都县流入,合泷萌盘诸水下流入小清。’前史无言淄川,有百脉水、杨绪水者,安得土鼓城之为淄川古迹欤?”
道光十三年《章丘县志》地图
由以上史料的记述,笔者感到关于历史上土鼓城的位置所在,真的是迷雾重重:就淄川和章丘而言,淄川除《山东通志》和县志外,其他古诗文中记述甚少,但却有古城遗址在;章丘方面史料诗文中记述较多,但迄今只是见之于书本上,始终无人能够提及遗址的任何考古发现。如果以淄川的古城遗址在,便断定土鼓城就在淄川,那么,为什么《章丘县志》中又在其地图上绘制上“汉土鼓城”,且部分史书上也提及土鼓城在章丘呢?而如果以多处史料的记述便断定土鼓城在章丘,那么这么多年来却始终找不到其遗址呢?从《读史方舆纪要》等史料的记述中,可以看出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土鼓县城经历了由汉建立,晋省,刘宋复置,高齐并入卫国县,隋改卫国曰亭山,唐省亭山入章丘的过程,难道是在“省、复置、并入、改、入”的某个时期在章丘重新建立了一个土鼓城?是否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魏书》载有:“淄川有鼓城,但非土鼓也”的说法,淄川古城遗址原来叫鼓城,而不是叫土鼓城?但是,顾祖禹的《读史方域纪要》参考二十一史、历代总志及地方志书达百余种,集明代以前历史、地理学之大成,在当时即被誉为“数千百年所绝无仅有之书”,应该具有相当的权威性,包括《山东通志》《淄川县志》均无淄川有鼓城的说法和记载呢?郦道元,青州刺史之子,生活在地方离淄川、章丘并不遥远,南北朝时期杰出的地理学家,其《水经注》影响巨大,然而对土鼓城的遗址所在地点,有语焉不详之嫌,是否可理解为百密一疏?
总之,在没有新的考古考证发现的情况下,对于土鼓城的真正位置所在,还真的很难拨开重重迷雾做出令人信服的判定,那么,双方关于土鼓城所在方位的判定就颇具“哥德巴赫猜想”的意味了。何时能够拨云见日,祛除种种谜团得以弄清土鼓城的真面目,期待地理历史研究和考古发现的成果来加以证实了。
2024年2月29日于紫御城林壑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