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漫记
(5841——5860)
张 鹏
5841.课件对教师个人能力的剥夺是无形的,却历历可见。课件时代的教师,让其发表五分钟的脱稿讲演,或教室停电的状态下讲一节课,都令其望而生畏。念课件,喋喋不休地念,几乎是各级各类课堂的时代病。
5842.陋见。认为教师必须细读课件上的每字每句,是浅薄的。学生的目光,早已将字幕一览无遗,教师围绕这些字幕深入浅出地讲解才是必须的。课件节省了板书,并迅速清晰地呈现了,借助学生的目之所及,无形中已达成了目的。
5843.一个健康而正常的社会生活当中,永远应该不会匮乏人与人之间的表达、交流和展示。有时候面对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你会想到,他的内心深处一定蕴藏着深奥的哲理,人性的洞察,不是这样的,如同一个木头箱子,它里边有没有东西,跟上不上锁没有太大的关系。我一直认为身心健康的人,每天有表达,有回应,有展示,有反思,有追忆,有忏悔。语言即存在。
5844.在微信群里,在抖音上,在短视频中,我经常能够看到各种各样的心灵鸡汤,谈及如何做人的技巧,做人的注意事项。这些所谓的技巧和注意事项往往彼此矛盾,相互缠绕,相互消解,让人无所适从。作为一个年近半百的人,我更认为出乎本性,在不违法不犯罪的前提下,按照自己的理解,去面对这个世界,由技进入一种道的层面,这可能是做人炉火纯青的一种境界,不要纠结于具体的小节。只要你是善良而美好的,坚信,你的一言一行,不会丑陋。
5845.思想者的力量是撞击,是唤醒,是启蒙,而不是臣服和迁就,更不是讨好和迎合。思想的力量来自于暴风骤雨般的洗礼,来自于狂涛巨浪一样的摧枯拉朽,来自于万里无云的清澈与浩瀚,来自于急管繁弦的心灵的波动,思想者在尘世的姿态不应该是太过谦卑的,至少应该是平等地扫视这个世界。
5846.纸箱子。这么多年出门,我从来没有用过拉杆箱,出门的时候一个小包,带着手机,带着身份证,就上路了。可是几天或者十几天下来,自己身边的物品居然越来越多,零七碎八,多到一定的程度,我会随手从酒店或酒店的附近找一个纸箱子,把这些不能也不愿舍弃的东西装在纸箱子里,用透明胶带打包,顺便打一个提系,拎着回家。对一个热爱简洁的人,多出任何的一项东西都令我不安,简单再简单。但人走到哪里,似乎都会平添一些物品,尤其是书,纸质的书,石头一样沉重。
5847.小学二年级,我刚由樊家庄小学转入泗水县城的城关中心校,那是1982年初秋。那时,我还没听说过日记,更不知如何写。不久,语文老师,也是班主任,在课上宣读了一位李姓同学的日记《旅途》,写的是他在刚过去的暑假中乘汽车去济南爷爷奶奶家来回途中的见闻。我羡慕极了,崇拜极了。李同学穿着得体,文雅好学,字迹清秀,非但是女孩们的偶像,也是男孩们的偶像,甚至上上下下好几个年级都很喜欢他。再之后,逐渐熟络,知道了李同学之爷爷奶奶均为大学教师,其父母乃知青,在泗水一家效益很好的工厂工作。我对李同学的喜爱,一直延续了多年。大约2019年前后,又见另一女同学,探听李同学之消息,他居然在十几年前自杀了。人生无常,闻之唏嘘良久。每去济南,总忆及年幼的李同学,忆及他的日记,忆及他请我吃过的水果和喝过的饮料。他第一次让我知道了日记、济南、龙眼、易拉罐。
5848.我不是一个怕劳动的人,也不是一个怕付出艰辛的脑力和体力的人,我是害怕劳无所获。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精疲力竭而收获甚微。如果每一次劳动都能够及时地迅速地获得相应的报酬,那么劳动是一件非常令人喜悦、快乐甚至兴高采烈的事情,我们应该为自己拥有劳动的机会而欢欣鼓舞。不是劳动需要我们,而是我们如饥似渴地渴望劳动,渴望劳动给我们带来的充实感、幸福感和获得感。
5849.独唱团。记得当年韩寒名声尚好的时候,他曾经编过一份杂志,杂志的名字叫《独唱团》。第一次见到这份杂志的名字的时候,我一下子被这个奇怪的名字吸引了,发出会心的微笑。从小学时代,我主动或被动地参加过不少大合唱的团队,但每一次都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不快乐的印象。在一个合唱队当中,我总是很难合拍地发出声音,而把目光用在东瞧瞧、西看看上,观察指挥、观察同伴、观察观众的本能,屡次想改也改不掉。每一次参加合唱队的时候,那种异样的感觉总是在我心中挥之不去。很多人异口同声地唱同一首歌曲,在我看来多多少少有些与我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模式大相径庭。从听觉快感的角度来讲,我也非常乐于喜欢听独唱,大合唱的那种气势跟我的审美趣味也相去甚远。所以,在一个大合唱的队伍里,我是那样的显得格格不入,总是被老师、班主任和领导善意地指导、训诫或者批评。远离大合唱,或许是我的与生俱来的命运。
5850.做人做到一定的境界,你的信口开河就是别人奋笔疾书的笔记;你的一句醉话,梦话或玩笑话,就是别人需要苦苦背诵的经典和理论;你的举手投足,给人留下的就是世界上最曼妙的风景。好好修炼吧,好好修为吧,人生的至高境界,需要我们用漫长的时间和足够的智慧去逐渐臻达。
5851.再热的一大壶茶水,哪怕沸腾中的,你将其分别倾倒在十个小茶杯小茶碗中,或更多的杯碗中,则热度顷刻之间降低到可饮用的程度。这是近年来茶杯的设计方向。快节奏的社会生活中,人人心急火燎无耐心,包括饮水。化整为零,风清云淡。
5852.七八十年代,许多农村家庭砸锅卖铁也超生,超生出来的这部分孩子而今却坚决少生或不生。不到半个世纪,生育观念天翻地覆。不知道,何时我们才能心平气静地面对婚育?
5853.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我上中小学,包括刚刚在泗水的乡镇和县城工作的时候,冬天在家里洗澡还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县城里有限的几家浴池和某些企事业单位的内部浴池,是我们羡慕和向往的地方。一两个月洗一次澡是非常寻常的事情,那个时候每一次在冬天洗澡,都给我们带来无穷的乐趣,是一种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享受。或许,人类的远古年间,曾经像鱼一样在水里自由嬉戏,游来游去。洗澡,让水冲刷和浸润每一寸皮肤,感到的那种欢乐是难以言喻的。外面寒风呼啸,冰天雪地,一阵温热的水,泡得周身发红,出汗,那种渗入每一个毛孔的快乐,让人久久难忘。至今在家里或者酒店里洗澡的时候,我还经常回忆那段艰苦的岁月中难得的温馨,久久难以忘怀。
5854.写作者。一个作家无论成就有多么高,最好不要自称自己是作家。我觉得写作者或许是一个最恰当的称谓,我们一字一句,几十年如一日地在纸上在电脑上兢兢业业地写作。写作,让我们拥有了别样的人生,别样的格局,别样的思维,别样的感受和别样的孤独。对于写作者来讲,这不仅是一种工作,更是一种心灵的历练和精神的享受。写作不苦,不写之时,才真苦。
5855.课堂的魅力,一定不会仅仅产生在循规蹈矩地照本宣科上,激情和灵感以及某种神思天外的飘忽潇洒,才是教学中的神来之笔。有时,学生在课后走散了,我依然在讲台上和教室里盘桓,如同要告别一个倾其所有疯狂表演过的舞台。我希望所有的课堂,都是学识、思想、经验以及表达欲望和人性光芒的综合呈现。教师个人陶醉在先,学生与之一起陶醉,不知归路。
5856.很多时候,我的朋友圈展示的内容过于庞杂、臃肿、频繁。我是把它当成自己的学习笔记、课堂笔记、生活札记和备忘录。我倒不怎么在意,别人会怎么频繁地发朋友圈有什么不好?每个人的生命状态,适合自己,就是最好的了。当我在翻看已经流逝的岁月所发过的朋友圈的时候,更多的时候是发出会心的微笑,他们是我生活的屐迹,深深浅浅。
5857.王开岭先生有一本书《做一个精神明亮的人》,我非常喜欢精神明亮的表述。一个尊重常识,善解人意,了解历史,热爱山水,喜欢运动,醉心思考,痴于表达,心胸开阔,兴趣广泛,精力充沛的人,才可能接近澄明之境。不扭曲,不偏执,不阴鸷,不焦虑,让精神如春花夏叶秋水冬雪,明亮起来,让一生之中阳光明媚。
5858.槐荫区。泉城济南的若干区县之中,我最喜欢槐荫区的名字,尽管现实世界的槐荫区楼宇林立,水泥高架桥四通八达,高铁风驰电掣,但我仍从这“槐荫”二字想象到绿叶葱茏的槐树林和一片沁凉的浓荫匝地,以及春末夏初的一串串槐花绽放枝头时清甜滋润的香气乃至餐桌上刚刚烙好的槐花饼。在水泥钢铁的坚硬质地中,植物应是最柔软的部分,至少,每一根枝桠的生长方向和形态还是自由的,每一枚叶子在风中飞舞还是曼妙的。
5859.我是1981年到1986年念的小学,记得小学三年级以后就有了珠算,我们每个人上学离不开一把或新或旧的算盘,有时候我还会把书包放在算盘的反面,用绳子拉着走,算盘珠像小车轮儿一样在地上飞转,平添了不少童趣。那时候我的算盘学得不好,非常担心长大后不会用算盘。慢慢的也不知道从哪一年,算盘渐渐淡出了小学数学的学习内容。多少的技能和技术在我们今天的教育当中非常重要,若干年以后,随着技术的进步和历史的发展,这种技能渐渐淡出了人类历史的舞台,也淡出了教育体系。所以,很多时候对于眼前人人必须掌握的技能。我是相当漠然的,除了生命本身和生存之外,没有哪一项技能是必须掌握的,一项技能无法掌握,必然有另一项技能取而代之。
5860.今晚玩投篮时,我给篮球充了过饱的气,这个硬气十足的家伙不依不饶,反弹时没少让我感受到它的力量,手指颇感疼痛。太硬的篮球,宛如一个没有柔情的硬汉子,缺乏必要的妥协与斡旋,只是一味刚直坚硬,没有商量的余地。今后再充气,八九分则可。
张鹏,泰山学院副教授、上海大学文学博士、山东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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