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田永茂
九九八十一,
穷汉顺墙立,
虽然不冷啦,
又害肚子饥!
天气来到三九严寒了,给孩子穿暖和点,送了去上学,这几句歌谣,总在我的思绪里萦绕。这是作者李建岗在《交九了——冬至联想》一文里,叙说姥姥口中传说的“九九歌”的几句歌词。他说,听着姥姥独特版本的悲催的“九九歌”,不禁让人心酸。读者读到此,何尝不是如此呢?这不禁让我回想起自己少儿时的情景。
那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了。由于贫穷,应对寒冷,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是硬抗。这就不免要受些伤害。我小的时候,每年严冬,都会有冻伤手、脚、耳朵的时候。冻伤的部位,当时就是红、肿、痛。等天暖了伤要好的候,则是一种痒痒的感觉。头一年有冻伤的部位,下一年就极易再次冻伤。连续数年,总是不能幸免。有什么办法?数九寒天,身上冷不说,棉衣棉裤,只能空壳廊穿。手脚没有任何保护,脚上没有袜子穿,更不知手套为何物,耳朵就更不用说了,怎能不冻呢?那个时候,看到有一种小蛤蜊盒的润肤膏,没钱也就别奢望了。这是自己一个小学生的遭遇。大人要下地劳动,严寒所带来的苦楚,则就更甚了。每到严冬,我眼看着父亲那双大手,由于露天劳作,那种寒冷、干燥、加之抡镢挥鍁的剧烈震动,总是会裂开些带血的口子。劳作是闲不下来。不知是从哪里淘弄来一种黑乎乎蜡状的东西,借着油灯烤化了来糊伤口。那不知算不算是药,能管多大用,小孩子也不懂。大人冻、小孩子冻,看在眼里,说不上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似乎有些麻木,好像这是正常。小孩子哪有不冻耳朵的?我们那一带,也就没有“冬至吃饺子,不冻耳朵,”这个美好的习俗了。也是因为没有饺子吃,不过年怎能想吃饺子呢?所以,冻耳朵自然就和吃饺子连系不上。有一年正值严寒,我听到父母在那儿商量着,要把父亲唯一的一件皮袄卖了。不知道是因为吃还是因为病……遇上了什么过不去的坎。我立刻想到,父亲每年冬天都要外出,去到坡上一个大村子,参加什么党员干部的集中学习,也叫受训。大概总得个十天八天的。不出门还好点,出门在外,穿惯了的一件皮袄都没了,怎么抗寒呀?就说了一句:“别卖了!”一句话,触碰到父母柔软的心,是酸、是热、还是……倒是甚感慰藉地,念叨了好久自己的孩子。想想此情此景,天寒卖冬衣,天寒——卖冬衣!这岂无“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的凄楚?
往往熬过严寒,就是青黄不接,更难熬的缺吃的日子。甚至整年缺吃的年份也有。粮食不够吃,瓜菜便是好东西。普通常见的野菜,都是好东西。现在是野味,那时是充饥。最困难时,吃过树皮草根。树皮是榆树皮,草根是蒲草(lin)根。树叶是榆、椿、柿、杏叶都可以吃。槐树豆经过用水浸泡去味后,也能吃。能在雨雪融化后的翻耕过的地里,捡到露出地表(易发现),头年人家没拾净的很小的一点红薯和黄萝卜,那是最好了。我吃过纯糠加工后蒸的窝头,竟然记得是很好吃,一种甘甜的味道。记得在趙村上学时,一个阴冷灰暗的天气里,到生产队参加义务劳动,队长在地里发给同学们的奖赏,就是每人一根黄萝卜。眼瞅着筐里的萝卜越来越少,后边的同学队也不排了,拥挤上去,恐怕萝卜不够分的,自己领不上了。那时粗粮不够吃,细粮就更少了。人们心里也不免生怨:“产麦区吃粮,却是粗粮常年坐庄,还吃不饱。”我那时有一个梦想,就是“什么时候能够起面馍馍随便吃!”
都市头条编辑:张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