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山
文/空谷幽兰
茶山,固名思义,就是生长在山坡上的茶田。在当代人固有的印象中:江南某处靑山绿水环绕中,一片苍翠欲滴的茶园里,采茶姑娘那轻盈俏丽的身影,像精灵般舞动,柔美的采茶曲与欢声笑语在空中荡漾……可是,我今儿要说的此“茶山”却非彼“茶山”。
家里老先生自退休赋闲后,渐渐地养成了喝茶的习惯。晚餐后常常泡杯花茶或红茶,小口的啜饮,不为解渴忘忧,也不为附庸风雅,纯属闲得无聊打发时间。
自打他习惯喝茶后,还挺有仪式感,茶桌,茶洗,茶壶,茶盏一样不少。而且对收罗茶具上瘾。什么陶泥的,紫砂的,水晶的,青花瓷的,汉白玉的等等,不一而足,也不知质地真假,还常常把玩这堆宝贝,每一件都擦拭得光亮可鉴。
我一向不喜饮茶,自然对茶品茶具不感兴趣,常奚落他“品茶功夫不咋样,茶具倒攒下一堆,去博览会参展啊?”
茶具虽说攒了不少,但最常使用的不过也就那只青花茶盅而已,并且用过从来不洗,没多久里面就积了一层看起来脏兮兮的茶渍。
这天他正坐那里端详这只茶盅,我忍不住叨咕了一句:“都脏成那样了,喝下去不犯毛病啊”,“你懂啥,这叫茶山,好东西呢”。然后顾自的往这茶盏里倒上了白开水:“今儿让你长点见识,看我没放茶叶吧,照样茶香浓郁”。说着更来了兴致:“我准备淘把高端紫砂壶,专养茶山”。
“啧啧,喝了几天的茶呀,还跟我卖弄起茶文化来了。你还别瞧不起我,茶山的故事我还真听过。”
老爸爱喝茶,也善养茶山。那是因为家里日子冏迫,不是随时想喝茶就能喝到的。也只有每到过春节时去市里置办年货顺带捎回二两花茶,宝贝似的珍藏着,等到正月里吃的油腻了泡上一壶消食化积。
那时的老爸总爱唠叨往事,小时候如何如何,过去的人怎样怎样。我想老人家跟现今的我们差不多吧,上年纪了就好回忆以前久远的事情。
老爸祖藉山东,成年后闯关东来到东北。幼年家境贫寒,常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每到年关前后,就被见多识广的亲戚带到济南府一大户人家打短工。十岁八岁的少年干不了重活。主人见他机灵,就留他在身边端茶倒水服侍家中往来的客人。主人家在济南府颇有势力,结交的朋友也都有头有脸。每每酒足饭饱,就坐在厅堂谈天说地比古论今,闲聊品茶。小茶童则在旁侍立。也就从那时起,他知道了“陆羽煮茶”,“茶仙卢仝”,“茶圣板桥”,还有康熙和绅纪晓岚。学会了一些以茶待客的小细节。比如:头遍茶水不能给客人喝,只能涮涮杯子倒掉;所谓滿杯酒半杯茶,给客人上茶一定要七分碗;茶具使用前后一定要清洁干净等。但也有客人卓诡不伦,自有高论,认为茶山(垢)是好东西,它是岁月的沉淀,是对往昔的追忆,是茶文化的传承。还有人戏说段子:古时候有一落魄书生,饥饿难耐之际,夜闯街边小店偷吃了一大盆红烧肉,接下来脘腹胀痛上吐下泻虚弱无比,倒在破庙里等死之际,迷迷糊糊中见一仙风道骨的老僧,却递给他一把污渍斑斑的紫砂壶,直言尔等性命在此,然后飘然而去。书生就用这把紫砂壶舀水喝。一直喝了三天三夜,身体竟奇迹般康复如初。原来是壶中茶山(垢)救了他的性命。
老爸儿时听来的故事铭刻于心,从此就把茶山(垢)当成上好的医病良药。邻里们谁腹痛积食他都嘱一句,找个越老越好的紫砂壶泡水喝,奇效。每当囊中羞涩茶银不足茶叶断档之时,便将自己那用了多年的南泥茶壶倒满白开水浸泡片刻,聊以慰藉享茶妙趣。
现今家里龙井,茅尖,普洱,大红袍绿茶花茶一应俱全常年不断,再也不用像老爸那年代用茶垢“解馋”了。并且现代茶田被化肥农药及重金属污染的可能性未必没有,所以茶山(垢)早已失去了以往的药用价值,弄不好还有重金属中毒的危险呢。
先生听我跟他一顿掰扯,似乎也意识到茶山(垢)并不那么友好,头一回给我一个赞同的表情。
琴棋书画诗酒花,柴米油盐酱醋茶,构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层次和生活状态。前者代表了诗意、高雅、美好的精神追求,是古往今来文人骚客用以修身养性的媒介,后者则是市井平民物质生活的必需,虽然平凡平庸,但却是生命日常不可或缺之物。随着我们国家经济的日渐繁荣,民生福祉的不断增进,四方百姓在衣食无忧之后,相信个个都会有更高的精神向往和追求。
作者简历:空谷幽兰,实名:张淑兰,退休医生,喜欢读文学作品,听歌追剧,偶尔写段文字打发时间,愿晚年生活过得多姿多彩。现为笔墨天方文学社(平台)授权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