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三连
二师六团学生三连 王小汾
一、小洗和大洗
搭建营房时,铁道兵的军代表们根据他们多年修建营房所积累的丰富经验,给我们筹划出整个连队的布局。营房在哪儿,连部在哪儿,伙房在哪儿,小操场怎样布局,厕所在哪儿设置最科学,等等。遵照这一方案,在军代表和我们共同努力下,两个半月后,全部工程胜利竣工。我们也从山上老乡家里搬入新居,正式开始参加襄渝铁路施工了。
我们刚开始是在石门沟大桥的桥基进行平场和开挖的,随后又从事隧道开挖。
铁路施工离不开土、灰、沙、石,每天施工结束后,我们个个筋疲力尽,灰头土脸,好像那些个赶集回来的卖面的或是卖炭的。回到家里只能随便擦洗一下了事。最开心的莫过于能吃上一大碗冒着热气调着油泼辣子的葫芦头泡馍,然后泡个澡,再展展的躺在铺上美美的睡上一大觉!但这只能是“空想社会主义”。少米可炊的炊事班的弟兄们是不会大发慈悲心的!况且伟大领袖的“铁路不通,我睡不着觉”的肺腑之言在提醒着整个铁路线上的首长们:抓紧喽!
连首长们很体谅我们的诉求,安排人员很快就在汉江边搭建起一座澡堂。
从部队那里领来角铁屋架,放在一尺多高的墙基上,就地取材,周围用茅草围护,屋顶用席子和油毛毡铺设,室内地面夯实后铺设搭建连部和伙房余下的石板,水泥勾缝。考虑到即将入冬,没有热水哪行?又令人在澡堂外侧砌了一个灶台,支上一口大锅,锅沿用木板加高一米,管子通向室内,哇!嫽咋咧!
洗澡的条件得以改善,我们民间也就把洗澡的级别内定下来:
如果不是很脏,只想用热水和毛巾擦擦手脸,或者单纯地洗洗头,那就定为“小洗”,两盆水足矣;如果需要全身清理,或是逢年过节什么的,那就是“大洗”了。这“大洗”包括把腰部以上的部位擦洗,最起码得用五盆水。在澡堂我们一般都是“大洗”,收了工,浑身上下整得尽是油、水、泥、汗,脸上五马六道,好似那刚从油篓里边钻出来的土耗子。上衣别在雨裤里,雨裤用导火索绑着,脚上穿的是被油污泡得七扭八歪的高筒雨鞋,被什么划烂了,走起路来咕叽咕叽直响。
当我们从澡堂子里出来后,嘿!头上是一丝不苟的“水分头”,白衬衣的小翻领往外一翻,穿着一条带折印的劳动布裤子,洗得干干净净的脚丫子趿拉着拖鞋,嘴里再哼着“打靶归来”之类,啧啧,盖了!
澡堂最热闹的时候当属元旦和春节了。我们也得讲究啊!不能把今年的“垢甲”带到来年啊!进入冬季,陕南的大山沟里北风呼啸,小雪片子随风飞舞,虽然不及关中凛厉,但也飕飕的!进了澡堂你看吧:一群赤条条的汉子们,齐茬茬蹲在热水管子跟前,捂着肩膀,排队等着接热水!后面的人想来洗澡,刚掀开草帘子,立马遭到一声断喝:“快放下!你想出人命啊?!”被这热闹的气氛所感染,专司绑炸药的我的老同学王和平(后改名王东岳)曾经在我面前炫耀“三个月没有洗脸”。节前也亲自莅临澡堂,过了一把“大洗”的瘾!
也就是在澡堂里,我目睹了同学们在汉江上英勇救人打捞落水乡亲们的壮举!谱写了一首“军民一家亲”的华美赞歌!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洗完澡,一边欣赏汉江的景色,一边穿衣服。我看到一只小船载着五六个山民和十来只粪桶摇摇晃晃地从我们连队附近的地方划向对岸。因为汉江左岸修铁路,人丁兴旺。部队、学生连、民工连的厕所资源丰富。对岸的山民们就常常驾船过来,走走亲戚,既帮助我们清扫了厕所,也使得地里的庄稼得到养料,长得茁茁壮壮。当这条船划到我们连下面的汉江中间时,一个浪头掀了过来,船上的人一慌一躲,重载的小船失去平衡,一下子就翻扣过去!眨眼间,船身周围碧绿的江水被染成一片灰黑色,十来个木桶和人头起起伏伏飘荡在江面上!
学生连一片惊呼:“船翻了!快救人!”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三连有好几十条连规,其中“禁止下汉江洗澡游泳”名列榜首,是最严厉的一条!谁敢越雷池一步,以身试法,自有连规伺候!
我赶快穿好衣服,跑到江边上。没有任何人指挥,看到我连材料员贵贵纵身一跃,扑入汉江!更没有想到,贵贵的游泳技术竟如此娴熟!只见他以优美的“自由泳”快速游到落水者身旁,夹起他就往回游。这时,我们学生连副指导员胡悦也跑到江边,他脱掉鞋子和衣服,对着连长高喊:“我去救人”就扑入水中。我深知他的水性顶呱呱,小学毕业就已经是市体育场泳池的专业救生员。坐在高高的铁椅子上,来回搜寻着水面。此时,又有几个水性尚佳的同学跳入汉江加入救人的行列。他们几个来回,把落水者都救了上来。贵贵和胡悦上岸后他们的头发里有什么白色的东西在蠕动。为了洗去身上的污秽,在连长的默许下,他们在汉江里游了几个来回,自由泳、蛙泳、仰泳,功夫实在了得,和“阮氏三雄”绝对有一拼!浪里白条啊!我们这些个“旱鸭子”看了一场精彩的游泳表演,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其中,也发生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获救的山民们坐在江边平息自己紊乱的情绪。一位山民浑身湿漉漉地坐在石头上骂骂咧咧,原来是他落水后抓着船帮子正在喘息,感到有人掰他的手指。睁眼一瞧,是他的亲外甥!这小子爬到船脊背上,正想把他老舅丢在水里。看他老舅还活着,尴尬一笑,跳进水里游走了。我们感慨这世态炎凉,嘱咐他要妥善处理好家事。
半个月以后,江对面获救的山民们在支书的带领下来到我们连,送来了一面锦旗,衷心感谢学生娃们的英勇行为!他们带来的吹鼓手们吹吹打打,很是热闹。连长说了一番“同饮一江水,怎能不帮忙”之类表示谦虚的客套话后,欣然笑纳……
二、连级招待所
学生三连由西安市四所中学的毕业生组成,分别是六中、二十中、五十九中以及东仪子校。
这其中的五十九中坐落在渭河边上,属草滩农场地面。现在这里已经属于“城乡结合部”,农民们也已经“农转非”了,生活水准绝对不亚于城墙里面的芸芸众生。
但在当时,这里还是一片庄稼地,在大片大片的小麦、玉米、红薯、西瓜的包围下,星罗棋布地分布着几个历史悠久的农场。这里的农工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辛勤耕耘着。他们播下的是希望,收获的是带泪的喜悦。
到了三线我们才知道,由于常年生活在农村,有的人年龄稍大就已订婚,少数几个已经结婚。
我们来到陕南的第二年,就有小媳妇不远千里,舟车劳顿地来到连里,探亲来了。
她的到来,使得夫婿喜出望外,也使连队里的领导们着实头痛了一番!
让她们去住招待所吧,施工的紧要关头,她的丈夫那可是虎背熊腰的汉子,力拔山兮气盖世!似乎影响也不太好;让她们住在连里吧,没地方啊。总不能为了他们夫妻团聚,把一个排的人马都腾出去吧?!
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领导们在屋檐下正在合计,恰好连部卫生员从眼前走过。“好了!有法子了!”副连长拍着大腿说:“咱们就让她们住到卫生室去,卫生员临时搬到勤杂班对付对付。”
当下形成决议:一方面派人通知卫生员搬家,另一方面通知小两口就在连卫生室下榻!白天属于卫生员办公场所,晚上就是“新房”。
事发突然,也来不及征求卫生员意见,反正不论他是否同意都得搬!
一下子有了如此级别的高规格待遇,小两口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他们高兴地搬入卫生室。这可是“连级招待所”啊!还不要介绍信。
卫生室位于伙房的西头,房屋两边紧挨着上士的库房、炊事班的仓库。环境不错,只是邻了公路,略有些吵。
当初修建营房时,考虑到卫生室要放桌柜什么的,卫生员又是个小瘦子,在打床时就掐尺等寸做了小一点的。绝对没有偷工减料,尺寸是小了一点,但高度要比普通的床高那么一些,保证卫生员揣摩病人腹部时不会腰酸背痛。
夜深人静,只有汉江的涛声哗哗入耳。
连队伙房外的台阶上,连长的眼镜片在闪闪发光。为了赶走那几个企图听墙角的调皮鬼,连长义不容辞地充当了哨兵。
小别胜新婚。卫生室里的激情渐入佳境!呢喃、呻吟、香汗淋漓,气喘吁吁。在这激情地拥吻中,动作幅度越来越大。终于,竹条子床板忍受不了汉子的狂热摇曳,訇然一声坍塌在地!幸亏床上的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床腿,才没有滚落出去。
……
清晨,连副端着刷牙缸正在漱口,卫生员嘴噘脸吊地靠过来,低声告诉他:“我的床塌了!”听了这话,连副哭笑不得,他忍住笑,告诉卫生员:“去,叫那吃干饭的木工把你的床钉好!”
我们的床是用竹条子拼成床板,再钉到床架子上。为了不使钉子挂坏衣裤,都是把钉子从下往上钉的,这样的床板肯定无法承受过大的荷载。
当时,“吃干饭的木工”是把卫生员的床重新钉好了,可没过两天,床又一次塌了!
三、小铺老板
石门沟里,营部的下方,简易公路的旁边,有一间石板屋顶干打垒墙体的农家。门前有一个小院落,栽着一棵柿子树。可别小看了这个院落,它是石门沟村的村供销社。
“老板”,随着山民的称呼,我们都是这么直呼那位供销员的。这是一位精干的陕南汉子,三十多岁。消瘦的脸上总是挂着谦和的笑容,由于常年背背篓的缘故,脊背略有些驼。
铁路开工以前,这里人烟稀少,货物周转量少得可怜。老板背着背篓,沿着江边弯弯曲曲的小路走到大道河,采购到手的东西足可以卖上半年。
1970年开春以后,大量铁道兵、民工进驻石门沟,开始了铁路施工。山沟里的宁静被彻底打破了。肩扛风枪、钻杆、十字镐、铁锨的军人和民工每天川流不息地从小铺门前走过,印有“株式会社”字样的橘黄色空压机整日轰鸣着,不时有人来到小铺里买点卷烟,顺便聊聊天,传播一些小道消息。
每天的营业额直线上升,各种商品周转加快,老板喜上眉梢。
到达石门沟的第三天,我从中学同学“叛徒”那里得知山沟里有个小卖部。“叛徒”有烟瘾,他看到小卖部里有一些滞销多年的卷烟。为了少跑路,每条八毛五的“宝成烟”一买就是两三条。买回来又怕其他同学索要,就把烟藏在我的铺盖卷里,烟瘾来了就从我这里拿。此类行径一直持续到我们搬下山,连队整编以后他调到其他班为止。
我和其他同学也是小卖部的常客,下班回宿舍时每次都要路过这里。
小卖部里很小,离门两尺远的地方只有一个柜台正对着房门。货架上面寥寥几样旧货,牙膏、牙刷、小圆镜、橡皮筋、笔记本什么的,年代久远, 每件货物上都落满了灰尘。地上放着一袋盐巴、一桶煤油。我曾买过一支自来水笔,黑色笔杆,笔帽带螺旋,吸墨水时压动笔杆尾端的压力杆,很古典。
初来三线,由于水土不服等诸多原因,痢疾在连队蔓延。卫生纸成了紧俏货,小卖部里积攒多年的“ 雄狮牌”卫生纸包括那一捆草纸都被学生连席卷一空!
老板坐不住了,他背上大背篓,跑到大道河,采购了满满一背篓的卫生纸、卷烟、牙膏什么的,踩着开山放炮崩下的石头,艰难地回到小卖部,填充了货架。
石门沟自古以来都归属大道河管辖,不论是当年的安康县大道河区、还是现在的岚皋县大道河镇,大道河始终是他的“母亲”。如同西藏自古以来就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一样,毋庸置疑。
小铺老板很清楚这一点,每次进货他都要到大道河去。
他每个月去大道河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开始他是步行,偶尔有顺路船他也会去坐。蓼叶沟隧道下的河滩因为修便道而搞得十分艰险,5808部队军人和学生们为了抢进度,那帮哥们儿不分昼夜地放炮、排渣,他们绝对不会想到老板走过去的艰辛!
随着公路的条件逐步改善,老板也因货物量的加大,从背篓升级为担子了。
他挑着担子一闪一闪地从大道河走回来,到了我们连的驻地,他总要放下担子歇歇脚。他的“货郎担”立马就被人们围满了。
每个人都能从货筐里找到自己的必需:有人买了信封信纸;有人买了肥皂毛巾;还有人发现了“上海牌”香烟,赶紧掏钱,生怕被人抢先!
在这些货物里,最受大家欢迎的还是食品类!每顿吃饭只有“頁大馍”(出自连长口音),只够塞牙缝。吃了上顿想下顿,应该有些什么东西垫垫饥啊!所以“猪肉黄豆罐头”“四鲜烤麸”“梅菜扣肉”“红烧肉罐头”都是我们的最爱,每次都被抢购一空。
这些货物尤其是罐头,军人买得很少,民工们几乎看都不看,只有学生连的学娃子们购买力最强。老板很高兴,他的担子轻了,腰包也鼓了。
他一边忙着点票子,一边告诉我们:“蓼叶沟那边有几个学娃子想买罐头,我只卖了两三个。我要给你们留着哇!”
听了他的话,我们很感激。
再往后和铁道兵混熟以后,老板常常搭他们的顺车,半天就能打个来回。我们看到他站在车厢里,怀抱扁担,迎风而立。劲风吹拂着头发,满脸都是自豪!看到我们,他就像老熟人似的微笑着挥挥手。
他很陶醉。
1998年我们连回归,在石门沟里见到他的两个已是中年的儿子。得知老板已经在几年前离开人世,小铺也已歇业,我们感叹不已。
四、古镇采购
在连里,出去采购粮油蔬菜的重任始终是由上士承担的。看重量的多少,决定派多少人一同前往。派出的人员并不固定,常常是轮换着出去。这回是二排抽一个班,下回就是三排抽一个班。是否抽调人员一般由上士说了算,东西多就要人帮忙,少了他就一个人出去,把东西担回来。
去紫阳采购,那可是“肥差”。坐上汽车,一路赏景,到了目的地不但可以逛县城,还能在军人服务社暴吃一顿!可是我们班没这好命,一次也没有轮上。
去洞河采购,我在另一篇文章里描述过了。若不是女生五连党连长的款待,我们肯定要饿着肚子走回去了!也有可能会成为山沟里的“饿殍”!
去大道河采购,那也得说道说道。
大道河与洞河都是汉江右岸的两个古镇,清一色的石板路,因年代久远,石板被走得光光滑滑,小街两边的木质吊脚楼滴下的雨水,在石板上凿出一个个小洞。街道上零零散散地开了几家店铺。正值深冬,街上的人寥寥无几。在街口的一家铺子里,看到柜台上摆着几瓶罐头。走近一瞧,一种是西瓜罐头,每瓶三毛;另一种是螺蛳罐头,每瓶四毛多。我心里暗笑:西瓜怎么做了罐头?新鲜得多好。趁着上士和大道河粮站女职工对账,我把这座小镇从头到尾看了个遍。
走到镇东头,看到河边一群人围着不知干啥,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位山民。穿了两件土布褂子,湿淋淋地裹在身上,筛糠一样地抖着。手里提着一只两斤左右的鳖在叫卖,我清楚地听到他的牙齿在响亮地“打架”。同学告诉我这只鳖是这位山民一个猛子扎进大道河抓住的,他要卖七毛。一只张牙舞爪的鳖只卖七毛!贺启安同学还想讲价,我们把他叫走了,再便宜有什么用?拿回连里怎么加工?怎么吃?
好多年以后,我才明白野生鳖的食用价值 。当时我们什么都不懂。
回到粮站,看到上士正在提裤子,整理他的裹裆。我们知道事情已经办完,准备打道回府。
列位看官千万不要误会!以为我们尊敬的上士会有什么不光彩的事情发生在粮站,那就彻底地冤枉了他!
他和我是同一所中学的同学。你看他:脸若铜盆,鼻若悬胆;两耳垂肩,两臂过膝。哪跟哪呀,这不成了三国名人?见笑!是有点儿夸张了。
这是一个很仔细的人,出门在外,从司务长那里领出来的巨款,每笔都在二十元上下。放在哪里最安全?思来想去,还是自己身上最妥当!
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裤兜。肚脐眼儿以下四指,小腹正中的便是。裆里粗针大线地缝个兜,票子悉数收藏于此,还有若干硬币也一并纳入。把裤裆左右一叠,形成裹裆,外有皮带勒护,刀枪不入啊!缺点是藏得太严实,裹得厚重,天热时,裹裆里什么味道都有!再就是朝外掏钱时稍不留神,那些分分钱们便从指间溜出,叮叮当当地满地乱滚!害得上士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急急忙忙地捕捉。三是藏得隐蔽,“慷慨解囊”时先要抽皮带、解裤子,这个“出格”的举动常使不明就里的异性花容失色!
我们是见怪不怪了。“从小卖蒸馍,啥事没见过?!”
出了粮站,上士去了一家蔬菜铺子。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买了三筐萝卜,一筐魔芋。
我们把这些东西搬到船上,回到对岸。上岸时,一不小心,那筐魔芋从跳板滑落,沉入汉江。
江水极清澈,可以清楚地看到白花花的魔芋沉在码头下的江底。我们大眼瞪小眼,束手无策。
上士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什么能摆到台面上的豪言壮语。他脱去棉裤、棉袄,叮嘱我们“看好裤子!”就跳进齐腰深冰冷的江水,把魔芋捞了上来。
大道河的魔芋味道极佳,炒熟后口感和肉一样。回到西安以后,我在市场上找了多年,深色的、浅色的魔芋都试过了,但很遗憾,大道河的魔芋味道始终没有找到。
唉,是我的味觉有病了?
上士孙健近照
五、 炮眼儿里的手电光
1972 年6月14日,小米溪隧道下导坑贯通。
20世纪70年代开凿隧道时,除非地质状况良好可以采用全断面开挖外,一般都采取分层开挖。就是把隧道分为下导坑、上导坑和中槽开挖。因相对开挖面积小,掘进速度也比较快,而且也比较安全,施工成本也较低。
开挖时先开凿下导坑,待下导坑掘进一段距离后,就开始掘进上导坑。爆破后产生的石渣通过漏斗排入下导坑,由斗车运出隧道。上导坑同时也进行拱顶混凝土衬砌。然后落中槽、砌边墙,这也叫“矿山法”。
所以,下导坑的掘进将决定整个隧道的掘进过程。
这是我们学生三连从1971年5月8日开始进入下导坑掘进以后的一个重要节点。
在这过去的近一年半的时间里,我们在下导坑的掘进中充分表现出学生连善于学习善于总结,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的优良作风。不长时间就超过本应打前锋的平行道,创造了铁路隧道掘进史上的奇迹,使得铁道兵部队大为振奋!营部及时调整了掘进方案,调配学生连接替进入平行道施工。在这之后 我们经历了塌方、涌水等复杂地质情况,甚至牺牲了两位同学,迎来了重大胜利。
在这一天,我们排担任早班。就是从早晨六点到中午十二点的工班。进入小米溪平道,走了长长的一段路,经过了1971年9月7日塌方时的排架群、又经过几个横通道,终于来到下导坑掌子面。架起风枪,确定了炮眼位置,风枪班的人开始凿孔。我们清理石渣的人也开始紧张地扒渣。因为之前已经听说我们这边即将和对面的四中队汇合,下导坑只剩1.8米就要贯通。
开始施工两个小时后,王明州的风枪突然向前一冲 几乎把他带倒。他赶紧关闭风门,风枪停止了转动。拉出钻杆一看,在齐胸高的位置上,出现一个炮眼儿,用装炸药的竹棍捅了一下,是通的。朝里瞅瞅啥也看不见,但能感觉到有一股风从炮眼里吹了过来。我们不禁开始欢呼:“打通了”!排长让大家安静下来,说:“还有十几个炮眼没打,现在喊叫不顶啥,赶紧干!”他说得没错,大家又开始紧张地干活。
十几分钟后,我正把一簸箕石渣端起来,准备倒在斗车里,不等我转身 ,就看见从这个炮眼里有手电光在晃动。我喜出望外,忘掉周围一切,嘴里喊着“有光!有光!”就往炮眼儿跟前一扑,结果把正弯着腰扒渣的王溪村撞倒在石头上,他站起身转头对着我就是一阵乱骂。还挽起袖子让我看他胳膊一侧在石头上蹭出的几道血痕。由于他戴着橡胶防尘口罩,也听不到他的骂声,只能看见他的脸涨得通红,眼睛瞪得如同大雁塔门前的石狮子。防尘口罩在激动地颤动!他肯定是用最解恨的“陕骂”来发泄他的情绪。我也顾不上解释,只是给他示意那只有光的炮眼儿。他转过身去,也愣住了。人们这时候都看到那支光束,几台风枪也都停了下来,隧道里安静下来。三排长肖兴业扒在炮眼儿上,和对方互通身份,得知对方是四中队营部的技术人员,他们是来查看情况的。他又询问对方,这个炮眼儿在对方什么位置,对方说在他们中心偏左靠上的位置。通过交谈,我们知道四中队的下导坑比我们这边要窄四分之一,但是中心线不偏不倚,正好对齐。这就是科学!两年来,我们三营和四营从隧道两头朝着隧道汇合点“盲打”,最后的结果是一毫不差的接头。3400米的隧道,铁道兵的测量员和我们连的测量员朱建恒功不可没!按照测量员的说法,我们还多掘进了300米。最后,我们提醒对方注意安全,我们一会儿就要放炮。
剩下的事就顺理成章,炮眼儿打完后,装药、点炮。我们离开掌子面躲炮。炮响之后,我们来到掌子面,看到隧道已经贯通,将近一人高的石渣堆在原先的掌子面上。隧道里空气清新,贯通后的劲风把爆破产生的烟雾吹得一干二净。没有对方的施工人员,我们也意识到了,原先在电影里看到成昆铁路隧道贯通后两面的施工人员欢呼、拥抱、扔帽子的镜头都是补拍的。施工人员早就累得要死,施工结束后只想着回去休息,哪有心思等着拍电影。今天如果不是最后一炮,我们出完渣就回去了,之所以大家留下就是要看看贯通隧道后的效果。
翻过石渣堆,首先看到距离汇合点四五米的地方紧密树立着一排原木,这是对方防止爆破碎石飞舞伤人而立起的。我们走到四中队掘进的隧道里,看到一些民工坐在地上休息。他们根本不相信我们是三中队的学生。嘴里说着:“你们学娃子就会骗人!”在四中队的隧道里,感觉就是不如我们三中队的隧道敞亮、整洁。他们的下导坑是窄窄的一溜,看着他们的排架支撑木都是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一会儿工夫就走出隧道,我们几位一商量,不从隧道返回,绕道从洞河团部走回去,这就要绕道二十里路呢!我们几个就像是凯旋的勇士,抱着雨衣雨裤,穿着高筒靴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回连队驻地。
作者王小汾
完稿于2023年5月。本文写作过程中,曾参考肖兴业所写的有关数据,在此表示衷心的感谢。
槛外人 2023-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