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歌暖诗先知
——评郭小川的组诗林区三唱
作者║韩春华
郭小川的诗,是彰显中国风格、中国气派、中国力量的艺术植物。这种艺术植物扎有绿的深根,绽有善的绿叶,结有美的果实。在诗人留在世上的200多首诗歌中,最让我难以忘怀的是诗人的组诗《林区三唱》。伊春林区是红松的故乡,我的童年是在红松相伴下长大的,对《祝酒歌》更是情有独钟,曾一次次在文友、书友、诗友、学友的聚会上放声朗诵过。前不久,应文友邀约,写一篇郭小川《林区三唱》的诗评,乡愁和《林区三唱》的情怀,使我慨然应允,放下手中所有文字,再读《林区三唱》,再次拜谒郭小川。
在喻酒言志上,显现内我于外我相融通的情怀共鸣
古人说“诗言志”,诗人郭小川组诗之一的《祝酒歌》,就是一首“诗花应为人民开”(张万晨语)的言志之作,也是青春永驻,生命长青之作。
《祝酒歌》这首诗采用内我与外我相融通的情怀共鸣,借写酒而喻理、而言志、而抒情。无论是当年乃至现在,历史的发展和现代的情怀都表明,这首诗“是火焰,是点燃人类心灵的火焰”(列夫·托尔斯泰)。火焰亮处,光芒四射!
《祝酒歌》是诗人1962年12月到伊春林区采访之后很快就写成的。从采访和写作的年份上看,只能看出“作品要上去,作家要下去”(巴金语)的岁月的回声。但实际上并没有那么简单。1962年10月,郭小川从中国作家协会党组书记的职位上被调到人民日报社做一名普通记者。能有这样的安排,多亏了毛泽东主席说话:“应给这个善于思索,富于幻想,热爱祖国的诗人,公民、党员、老战士以绝对的自由。”毛泽东的话,使郭小川从莫须有的被批判中得以解脱出来,又开始了“我为人民鼓与呼”(彭德怀语)的诗文写作。当年10月到职,12月就怀着“闭门觅句非诗法,只有征行自有诗”(杨万里)的情怀,踏着千里冰封,迎着万里雪飘来到了伊春林区采访。
从喻志出发,到喻酒抒情,在采访后的很短的时间里,《祝酒歌》就问世了。诗的创作为什么如此之快?因为“写诗要在情绪饱满的时候才能动手……忽然被某种事物所感动,而这种感动并不会延续得很久。只有我们对于这种感动产生了一种非把它保持下来不可的时候,才是诗的创作的开始”(艾青语)。诗人的《祝酒歌》正是因情而“快”。
就事物的本真而言,伊春林区和诗人之间的关系是内我与外我的关系。而“诗人对于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王国维语)。用这一创作诗理来论证,《祝酒歌》这首诗确实是诗人经过 “感情润饰过的才智的表现”(威尔逊语)。
《祝酒歌》具有着诗本身的独特风格。风格是什么?“风格,拥有自己的力量”(汪国真语)。让我们先看看这首诗的开头和收尾:开头,六行诗,从自然界的现象,从古战场的拼杀,从林区工人喻酒言志的现场,通过雷对雷的激烈,锤对锤的壮烈,杯对杯的浓烈,语韵鲜明,画面鲜活,意境鲜亮,道出了林区工人借酒言志,喻酒言情的家国情怀。诗的结尾,只是把全诗的第二节在第六行改动了两个字:既把“咱这是瑞雪丰年祝捷的会!”改为“誓师”的会,两字之改,由“祝捷”而又“誓师”,这是诗人对生活中所存在的美的东西的艺术发现。在这首诗中“诗是酒的灵魂”(奥克斯狄尼斯语)一语,得到了借酒喻志的艺术显现。《祝酒歌》是歌唱林区的丰碑,则更是诗人的心碑!
《祝酒歌》中无论是借喻、隐喻,都充满了诗人的创作情怀。如第三节通过“酗酒”“醉酒”“饮酒”三个不同的画面,为我们留下了警醒之言。第四节通过写三种不同的醉,为我们留下了评品之言。第五节通过写三种不同的美,为我们留下了情美之言。再如,“党是太阳,咱是向日葵”“国家的任务是大旗,咱是旗下的突击队”“林区的工人啊,专爱在这儿跟困难作对”“祖国叫咱怎样答对,咱就怎样答对”笃喻酒言志的诗句,均在内我与外我的情怀融通上,体现显现了这首诗是“伟大的诗,是国家最珍贵的宝石”(贝多芬语)。这闪光点,是郭小川对中国诗坛的贡献。
在吟雪寄志上,展现有我与无我相融汇的情韵合鸣
古往今来,写雪、歌颂雪的诗犹如不尽长江滚滚来。而郭小川的《林区三唱》之二《大风雪歌》,展现的是别有自我的风骨,神、魂、情相融的精品之作。郭沫若曾说:写诗应当“使自己成为胜任时代的歌手。”郭小川正是一位这样的胜任时代的歌手,他唱响的则是“文章得失不由天”(鲁迅语)。
《大风雪歌》同《祝酒歌》一样,仍然是每节六行诗。这首诗在语言的运用上,在吟雪寄志上,又有与《祝酒歌》不一样的艺术情韵的相融汇与合鸣。且看诗的前两节,把老北风比喻为风中之霸,把腊月雪比喻为雪中之砂,形神鲜活跃然纸上。再如,把寒流同开闸相联系,把冰川同炸开了花相同一,把形容空气定位于“冷得发辣”。好一个“辣”字,真个是“笔随意走,美被情牵。一句出新千金不换”(孙朝成语)。
诗,是诗人心灵美的合鸣。郭小川在《论诗》中曾有言:“诗是创作,一切要新。”《大风雪歌》在诗的字里行间充分展现了有我与我的诗韵、诗境、诗意的创新。例如第三节诗中的“灭了”“僵了”“倒了”,仅靠精短出新的六个字,就写出了力透纸背的“根情,苍言,华声,实意”(白居易语)。尤其是第七、八、九、十、十一节诗,可视为是全诗的精魂。假如诗人没有把无我变为有我的林区生活的真体验,能写出这样的让诗站“在最崇高的土壤上成长起来的许多高尚的强有力的思想”(思格斯语)融汇吗!由此可以认定:“诗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袁枚语)。这就是中国的诗人郭小川。这就是变无我为有我的诗人,把写诗当成事业来经营的为诗之道。诗是郭小川的生命啊!
《大风雪歌》一诗中的有些诗句是从诗人的血管里溢喷出来的,不是硬写出来的。诗的溢喷过程,正是诗人变“无我之境为有我之境”的过程。而变又是理性的、唯物的、物化的。吟雪寄志,有些妙语入诗的句子就出来了。像“热气啊,把雪片烧成火花;鲜血啊,把白雪染成红霞。”“山风啊,成了进军的喇叭,松涛啊,成了庆功的唢呐。”“林区的工人哟,在风雪里长大!”“哪儿有任务,就向哪儿进发!”“哪儿有艰难,哪儿就是家。”这吟雪寄志的精妙诗韵,说明什么?说明生活中并不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正是靠诗人的善于发现,诗人才为我们留下了“诗为真,无真便无诗。诗为善,无善便无诗。诗为美,无美便无诗”(于宗信语)的时代交响颂。
《大风雪歌》在吟雪寄志上,是有着变无我为有我的深刻体验的。试想,一个不久前刚在党的12级以上党员干部大会上做过检讨的人,一个刚刚到职人民日报做普通记者的人,能身入林区,心入林区,情入林区,在吟雪寄志上变无我为有我,真的值得大大地点一个赞!全诗收尾之前的那节诗,可视为是诗人吟雪寄志的变无我为有我的真实而鲜明的历史存照:“是你大,还是咱门大?是你怕,还是咱们怕?而今哟,难道还用回答!”能在个人遭受误解时写出这样的诗,根源在于“郭小川是一个兼有革命战士和革命诗人两种气质,而且把它们融合得如此紧密的真诚坦荡的人”(冯牧语)。
在咏松抒志上,凝现小我与大我相融合的情感轰鸣
凡写诗的和诗人,谁不碰到写作过程中小我与大我相融合的问题?
诗人郭小川对诗的创作曾说:“文学家应当去发掘我们伟大人民的心灵之美,从而把这心灵的‘火焰山’扇的更旺盛。”《林区三唱》之三的《青松歌》正是把林区工人心灵之美,扇的更旺的心血燃烧与神魂灵现的结晶。读《青松歌》,心头总是凝现杜甫那“新松恨不高千丈”的诗句,这就是诗之火焰在心灵燃烧的结果吧。
捧读《青松歌》一再会感知、感悟、感应到,每个入诗的单个中华汉字又都是诗海中的小我,而这小我如不跟诗海这片大海相融汇,就难以向世人展示出诗人“最杰出的本领就是想象”(黑格尔语)。
《青松歌》则正是诗人艺术创作和艺术想象相融汇的生活之馝,与这样的好诗相觌 ,就会让读诗的人不能不从心灵的深处品味到,当诗中的小我与人民的大我——被诗笔连通,诗篇就会真挚感人,诗意盎然,独特新颖。面对《青松歌》,你能回答说不是这样吗!
《青松歌》在创作上的成就,源自于诗人郭小川在诗歌创作理论上的成熟。对诗的创作,他在理论上曾如是说:“没有典型环境的描写,甚至没有对大自然的特殊情景的描写,往往是不利于抒情的,是会影响思想的深刻性的。”正是基于这一诗之创作理论的指导,诗人说到做到,为中国诗坛定格了《青松歌》,且歌有魂,诗有温度,有生命,永世相传!
《青松歌》在小我与大我的情感融汇奏鸣上,一再把诗笔深入到生活的激流涌动中,艺术地让景、理、情三者和谐的融汇为一体,形成完整的统一的感人意境。这正是诗人在创作上的可贵之笔,可贵的标志是,让我们看到了“诗是用文字创造的韵律美”(爱伦坡语)。《青松歌》所创造的这种诗的韵律美,一个最鲜明的艺术特点是口语入诗。
且看诗的第一节和第二节:“三个牧童,必讲牛犊;三个妇女,必谈丈夫;三个林业工人,必夸长青的松树。”“青松哟,是小兴安岭的旺族,小兴安岭哟,是青松的故土。小兴安岭的人啊,与青松亲如手足。”看,就是这些平白易懂的口语,被诗人凝墨成诗行,使口语拥有了语言的亲切感、画面感、生动感和节奏感,以及诗韵感的征服感。像“必”字三次排比连用的“讲、谈、夸”,足见诗人炼句炼意的深功夫。“古人在讲求炼字炼句的同时,更注重炼意,‘炼意’就是概况生活,提炼诗意,从丰富多彩的生活素材里,‘炼’出‘诗’来”(沈仁康语)。《青松歌》的前两节诗,是诗人注重炼字、炼句、炼意的诗文收获!这是诗人把生活中的实话和人民的口头语言,用真情融化进了具有时代气息的诗行,正因如此,诗的生命注定会比诗人的生命更久更长,好诗不朽啊!
《青松歌》的第十二节、十三节可视为整首诗的血肉丰满之证,筋骨强健之美。且看:“有用处,就是福!能做擎天的柱,就做擎天的柱,能做摇船的橹,就做摇船的橹。”“奔前途,不回顾!需要含辛茹苦,就含辛茹苦;需要粉身碎骨,就粉身碎骨。”面对这火热、亮丽、透明的闪光诗句,诗人小我与大我相融汇的情感轰鸣何止是隆隆作响,而是导引、领引、吸引我们在诗人赞颂青松的意境中,品味到这写青松写的乃是人生的奋斗之歌,人生的理想之歌,人生的奉献之歌。诗中所写的诗句,诗人本身已经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自觉而又持续地践行了,兑现了,收获了。简言之,这些口语入诗的诗行都很实在,“所谓实在,就是牵动了作者的真情”(孙犁语)。这真情也正是我们今天追梦的营养品。
诗中牵动作者真情的,还有不能不提诗的第五节和全诗的尾节。这两节诗采用排比艺术,道出了“青松啊,决不与野草闲花为伍”“青松啊,是咱们林业工人的形图。”尤其是全诗收尾的倒数第二节,又把全诗的正数的第二节一字不差地移过来,通过艺术复现,读来更加显现了诗人为青松而放歌是出自本心的自然流露。谢冕说:“诗人,不仅要发现别人的发现,而是要发现别人不曾发现的。”《青松歌》《大风雪歌》《祝酒歌》,就是别人不曾发现的林区之唱。这样的发现证明:诗人的《林区三唱》是雷与电的合鸣,是光与热的组合,是火与剑的交映,是力与智的相伴!读诗吧,读诗就要读《祝酒歌》这样的林海歌暖诗先知!而做人,更要做像郭小川这样的人。也就是:“作诗不能无我”的诗人。
记得诗人林柏松说过:“世界上只有两种诗人:一种是写诗的人,一种是诗人。”郭小川在中国诗坛上是一位当之无愧的诗人。早在那个特殊年代前,郭小川就出版了10部诗集。1976年之后,多家出版社相继出版了《郭小川诗选》《郭小川诗选续集》《郭小川代表作》等诗选集。这些火热的诗行,让我们记住了“诗人,应该不一样的公开自己”(闻一多语),郭小川的《林区三唱》就是火一样公开自己的“形图”。历史一再告知我们,郭小川的“形图”跳动着战士的心,“战士的心永远跳动”(贺敬之语)!在这永远跳动的、战士的心的“形图”上,伊春林业工人跟诗人必定会是“亲如手足”,也会永远在细读《林区三唱》之时,用心、用情为诗人献上一首发自棵棵青松内心的赞颂之歌!听,松涛林海在歌唱:
三唱根深扎兴安,祝酒叶茂接苍天。
春华有意同怀抱,秋实多情盼君还!
盼君重蘸汤旺水,续写青松腰不弯。
林区人家诗做镜,照山照水照福园!
作者简介:韩春华,笔名秋实,著名报告文学作家、诗人。曾任《中华儿女》杂志社东北分社总编辑、《影响力人物》杂志社执行总编辑、《报告文学》杂志社副主编、《祖国》杂志执行主编。1988年致力于报告文学创作,在国家级报刊发表报告文学作品800多万字,出版《彩色的梦》《立体形象》《人生四季行》《金穗颂》《人品》《烈焰冰心》等八部报告文学集。 先后被授予和谐中国2007年度德艺双馨优秀作家、2008年度十大影响力作家、第六届中国时代十大卓越作家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