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手套
作者:张特
我本是亿达公司的电镀车间主任,2012年因环境治理,电镀废水集中处理,电镀新厂房承包给厂长的妹夫了,因此,我下岗失业。茶山丁盛龙兄弟得知此消息,立刻要我去茶山与诗友周顺利贤弟商议我的后半生工作。
经过三个月的市场摸底调查,我们了解到海城是全国最大的水龙头生产基地,且邻塘下汽摩配标准件生产基地,北邻永强阀门及墙壁开关生产基地,东面是浙南最大经济产业园区,故这些企业对洗手膏洗洁精的需求量是供不应求。
经过一个多月的试验,终于研制成功一款“诗老头系列洗手膏洗洁精”。由于我生产的产品质量上乘,价真货实,交货迅速,送货上门,蠃得广大客户的信赖,生意蒸蒸日上。但是因此也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记得有一次,我给华光洁具配件加工厂送货,我照常把洗手膏放在三楼仓库的角落后,开好收据,送到办公室,交给张老板。当时,张老板正在结帐,旁边坐着一位三十岁的少妇,芳名叫安娜,穿着粉红色的连衣裙,提着鳄鱼牌手提包,拿着一部苹果8手机,一副打扮入时,名副其实的老板娘模样,只见她向我的收据瞟一眼,问:”这字是谁写的?” 我不加思索就回答:”是我写的。”安娜仰头朝我上下打量一番,我被太阳晒得皮肤幽黑,身上穿的旧T恤渗透了汗水,解放鞋上还沾满白砂粉,散发出一股汗臭气味,正宗的农民工模样。”你能写出这么好的字?”我看她心存疑问,随手递给她名片,她看了我的名片又打量我一番,问:”你是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你能写诗?“这么小看人,我听得不耐烦了,回答说:”废话,哪有诗会会员不会写诗的?" “你如果真会写诗,现在写一首如何?”她步步紧逼,以为我是冒牌货。”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的条件。”“什么条件?””我如果写成了诗,你的公司里洗手膏全部由我供应”。”那好办,我答应你。””那你出题吧!”
正在此刻,张老板的儿子拿着风筝跑进办公室。”爸爸,爸爸,风筝线断了。”安娜接过风筝,看了一下,回头冲我笑着说:”那就写一首咏风筝吧!””好的!”我应声走出办公室,在走廊来回踱步。天哪,我第一次现场写诗,心里非常紧张,这次必须成功,否则我的脸往哪里搁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马上就要下班了,我还在走廊内徘徊,后来一脚缠到了风筝线,脑门一开,有了,我高兴地跑进办公室,念给安娜听,她眉头一皱说:”我听不清楚,你写在纸上吧!”随手递给我一张纸,我接过纸条写道:
《咏风筝》
薄纸糊成花雀身,
试同鸿鹄比精神。
纵然胸有凌云志,
独恨难逢牵线人。
我递交安娜,她看了一遍又一遍,赞许道:“不错!明天送200元洗手膏给我,地址在滨海三道。”她加了我微信13506658639,给我发了定位。
第二天,我打开导航,显示是正泰卫浴集团,我开到门口,被保安拦住,我拨通安娜的手机,"小妹,保安不让我进去。"她叫我把手机递给保安接电话,只听到里面一声:他是我的大哥。保安马上向我鞠躬致歉:″对不起,对不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安娜带我到仓库放好洗手膏,再带我去董事长那里签字。到了董事长办公室门口,安娜高喊着:"老爸,老爸——"″什么事啊?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那么高兴。"我们进了办公室,安娜说:"爸,那个诗人来了。”老板抬头看了我一眼说:“他在哪里?快请他进来坐坐。" ″爸,就是这位啊。"老板打量我一番说:"你就是?"看来老板根本不相信《咏风筝》是我写的。老板泡了杯茶,请我坐下慢慢聊。
老板说:"我看过你的《咏风筝》诗,这首七绝写得比较成功 ,平仄意境都很理想。"我不好意思地说:″老板,我的拙作在你面前出丑了,请别取笑!" 老板喝了一口茶说:″我一直尊重文人。"″老板,你也喜欢写诗?″老板说:″我也是广东省诗会会员啊,象你这样有才的人,怎么做起这种生意?”"老板不瞒你说,现在温州的生意不好做啊,刚开始怕没业务,有了业务了,到处欠帐,搞不好就会血本无归啊,难那!″″是啊,现在办厂难啊,当你上规模了,工商,安全,环保,消防等等都会找你麻烦,关系网也很重要啊!”"老板,你公司里有多少员工啊。""有305人,其中行政占20人,洗手膏一个月200元会用不完,但是手套量大啊。"老板喝了一口茶水接着说:″我们公司有260人要戴手套,每人一天一双,一天就需要260双,一个月就需要7800双,每件装600双,正好需13件,手套量比洗手膏大多了。""是啊,手套量真大,可是,我对手套生产一无所知啊,怎么下手呢?""你怕什么啊,我相信你脑子不笨,有什么学不会啊,销售我帮你,反正需要洗手膏的都要手套,到时一起送。张特,你马上行动。"我很为难地说"老板,要不过一段时间吧。"老板皱着眉头着急地问:"你是不是资金不够啊?"我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我给你10万元先把手套厂办了,钱慢慢还没关系,我也不差这几万。"我听了老板的话,激动得热泪盈眶,立即鞠躬道谢。
我这个破风筝终于找到牵线的人了。
走出办公室,我仰面朝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恍惚间,借着长风,借着青云,我已经扶摇直上九万里长空……
我回家就立即与全家人商议,大家一致同意,接下来快马加鞭地找朋友帮忙,花了两万三千五百元租到二间半廉价的平房,又向义乌针织机械厂订购30台电脑手套针织机及配套设备。为了减少资金支出,我又去仙岩建材市场购买来7元一粒的抛光砖铺地面,自已动手,既当泥水匠工又作粗工,还充当电工。 经过11天的日夜苦战,设备终于安装完毕。义乌公司派来技术员进行调试操作,2013年7月22日第一批手套顺利上市。我兴匆匆地把手套送到正泰卫浴集团,老板亲自检验后,称赞我的手套质量很好,而且重量比市场上同规格的手套重很多。老板召集所有下属加工客户,7月30日召开手套洗手膏订货会。在会上老板再三夸赞我的洗手膏和手套质量是目前市场上最好的,当天就爽朗地订下了300件手套和5200元洗手膏。
为了立足市场,我严格管控棉纱质量,做到薄利多销,货真价实,赢得客户的一致好评。
正泰卫浴集团每月需要13件手套,我以手套款抵借款,经过两年的生产终于还清了老板的10万元。
2015年仲秋,老板坐在办公室愁眉苦脸,正思念去逝三年半的贤妻,突然进来一位不速之女,娇滴滴地打招呼,"大哥,你好啊!"。老板抬头一看,只见一位俊俏的中年妇女,一款白色短裙特别显眼。修长的玉颈下,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素腰一束,竟不盈一握,一双颀长水润匀称的秀腿裸露着,就连秀美的莲足也在无声地妖娆着,发出诱人的邀请。这女人的装束无疑是极其艳冶的,但这艳冶与她的神态相比,似乎逊色了许多。她的眼睛含笑含俏含妖,水遮雾绕地,媚意荡漾,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欲引人一亲丰泽。这是一个从骨子里散发着妖媚的女人,她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引诱着男人,牵动着男人的每条神经。从此又唤醒老板冷落多年的生理冲动。 老板有礼貌地敬茶,请她坐下,有事慢慢聊。
"大哥,我叫陈秀娥,我今天来你公司,有件事想求你。"老板听说有事相求,便应声接道:″不知道小妹何事求我?请慢慢说来。"陈秀娥高兴地说:"大哥,我是卖手套的,请您来点生意吧!"陈秀娥一提手套,老板马上拒绝道:"我手套已经有人送了。"此时陈秀娥按捺不住了,起身走到老板后面,双手搭在他肩上,并用胸脯碰一下他的手臂,老板象触电似的全身一惊道:"对不起,我不要你的手套,真的有人送了,你快出去吧!"老板准备将她推出办公室。陈秀娥此时伤心地流着眼泪,有意地拉长语调,温柔地说:″大一一哥一一,你就可怜可怜我吧!老公瘫痪在床三年,生活困难,靠我卖手套赚点零钱免强维持一家五口人的生计,我命太苦啊!"同时,陈秀娥 "呜呜"地哭泣,老板看在眼里痛在心里,随手抽了一张纸巾递给陈秀娥,并安慰道:″请小妹别伤心,我同情你的遭遇,你要振作精神撑起这个家啊!" "大哥,你既然同情我,那就照顾我生意吧!"老板问:″那你800克的手套多少钱一件啊?"陈秀娥高兴地回答:″我800克的价格一件比他少30元给你。"老板大吃一惊问:″我没有听错吧,一件低30元,我每个月要13件,不就节省了390元吗?"陈秀娥知道老板心动了,紧接着顺水推舟道:"大哥,你没有听错啊,你一年就省四五千元了。"陈秀娥吸了一口气,又继续说:″大哥你上他的当了,他卖给你是高价格的。大哥,你正直善良,我所以以最低的价格给你,大哥,你好人必定有好报,大富大贵,事业飞黄腾达啊!"陈秀娥说得老板心里乐开了花。″大哥,我明天送手套来吗?""还太早,这个月手套已经够了,要么你过了国庆节吧,10月4日送来吧。"陈秀娥非常感激地拉住老板的手说:″谢谢大哥照顾,我会永记在心的。"
10月4日,陈秀娥在外面购进手套,重新包装好13件手套,送到公司仓库,给老板挂了手机:"大哥,我手套送来了。"”好的,你在仓库稍等,我马上就到。" 老板赶到仓库,陈秀娥笑眯眯地上前相迎,″大哥,你早啊!"老板有礼貌地回应,陈秀娥立即取出一双手套递给老板说:″大哥,你看我的手套,质量多好啊!"老板接过手套,先摸摸厚度,再戴在手上,手感还不错,随即叫女仓库员小何核对数量入库,小何问陈秀娥:"老板娘,你的送货单呢?" "我没有单子啊,你帮我开一张吧!" ″要我帮你开?" "是啊,我不认字,不会开票。" 小何又问:"那你的手套1件有多少双?多少个小包?1小包里面有几双?" 陈秀娥心想大公司怎么那么烦啊,说:"1件600双,50小包,1小包12双。” 小何数了手套合计13件,每件里上层5小包,共10层是50包,数量对的。小何叫她先把手套搬进仓库东边角落处,陈秀娥说:"我怎么搬得动啊,你叫工人搬吧!"小何没办法,只能靠自已娇嫩的身体一件件拖进仓库,搞得满头大汗,心里骂着这骚娘,恨不得下次再由老张送手套,最起码他自已会把手套堆好。小何很不乐意地开了入库单交给陈秀娥,陈秀娥谢谢都不说,就跑到老板办公室去结帐了。这时候老板又给我挂了电话说:"老张,这个月手套先别送了。”我吃惊地问 :″老板,出什么事了 ?"老板笑着说:" 老张,同你说实话吧,你生意已经稳定了,现在有一家生活非常艰难,老公又瘫痪,需要照顾一下生意啊,你就让一下吧!” "老板,没问题,如果没有你,我能有今天吗?你真是菩萨心肠啊!"
10月28日,手套差不多用完了,小何拨通老板手机:″胡总,手套要送了。"老板回应:"那就月头叫她送来吧。"小何着急地说:"胡总,不行啊,手套只够明天用一天了,明天下午一定要送来,否则,后天没手套了。" 老板拨通陈秀娥手机,就听到对方温柔的语音:"大哥,你好吗?"老板随即叫她明天下午送13件手套,陈秀娥又去生产厂家购进手套,再包装,29日下午叫货拉拉司机,运到正泰卫浴集团仓库,由小何核对数量入库。
11月23日,手套又用完了,小何又给老板拨手机:"胡总,要叫她送手套了。"老板应了一声,正要给陈秀娥挂手机,看一下手机显示11月23日,"不对的,13件手套正好用一个月的,26件手套应该用到12月4日的。"老板满腹疑虑地拨通小何手机:″小何,手套送来还不到一个月啊,怎么用得那么快啊。"″是的,胡总,是比以前用得快一点,是质量差的原因吧!"老板再拨通陈秀娥的手机说:”妹子啊,送13件过来吧!这次手套质量送好点,前两次13件手套一个月用不到,质量太差了。" "大哥,手套质量不会差的,手套用得很快肯定是被工人偷去的,现在工人的素质都是很差的,大哥,你要加强管理啊!特别是这个仓库员看她就是心术不正的人,该换了。”老板回到仓库,把小何骂得狗血喷头,说她不会管理。小何流着眼泪向老板建议,这次手套送来分给工人戴,一个人30双用一个月,如果不够由工人自已买。一个月的手套一次发完,老板同意此办法。
11月24日陈秀娥运来了13件手套,核对数量入了库,就放仓库门口等待发给工人。老板叫行政主任发出通知,要求用手套的员工,下午12点半到仓库门口领手套,每人30双。
12点30分正,已经排好长队,小何这次做事非常小心,她备好笔记本和笔,领一个,记一笔。
林伟2打加6双(一打12双)
陈春2打加6双
杨明明2打加6双
余灵秀2打加6双
张海啸2打加6双
高志聪2打加6双
刘金寿2打加6双
古利民2打加6双
施鑫鑫2打加6双…………
当 小何分了200份时,手套只剩一件多了,还有60名员工,一件手套只有600双怎么够呢?小何心情越来越紧张,勉强把手套分完,可是还有42名员工领不到手套。
″小何,我们的手套什么时候有啊?" "我们明天上班要戴的啊!" "我们明天怎么做事啊!"
员工们议论纷纷,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小何无言以答。小何怯生生地拨通老板手机:"胡总,手套还不够啊,还有42人没手套。"老板一听到还有42人没手套,立刻火冒三丈,怒骂道:"你怎么搞的,你在大学里学些什么啊?连小学生都会算的帐,你都不会啊,13件手套每件600双,一共7800双,我只有260名工人戴手套,每人给30双,不是正好吗?真是乱搞的。" 小何在那么多同事面前,被老板大骂一顿,自觉无地自容,在仓库内大哭一场,后来想一想:老板说得也对啊.7800双除以260人正好是30双啊,怎么会差那么多呢?莫非是我发错了?一连串的问题在小何的脑诲里翻腾,小何翻开笔记本,反复统计数量,合计都只有6540双,连剩余12双,总计只有6552双,不对的,13件手套应该有7800双,还有1248双手套跑到哪里了?小何想不通就拨打我手机:"张大哥,在家吗?"我看到仓库员来电,一定是要送手套了,就问:"小何,怎么了,要手套了吗?”"不是啊,大哥,仓库里出事了,你来一下吧!”我立即赶到仓库,小何如实告诉我陈秀娥送来手套疑似内装数量有诈的情况。我重新核对数量,13件手套也只有6552双,平均每件只有504双手套,数量肯定不够,但是,手套已发,证据不存在,怎么办呢?还有42名员还未领手套,还差1260双,要么再叫陈秀娥送两件手套就够了,零头60双仓库里还有,那就叫她送吧,老板肯定不同意,只好别告诉老板,小何自己挂陈秀娥手机。
陈秀娥兴冲冲地叫三轮车夫驮到仓库,小何照常开了入库单交给陈秀娥,陈秀娥去老板办公室结帐,老板见到陈秀娥非常高兴,又敬茶又请坐。"大哥,我又送来两件手套。" ″谁叫你送的?" "是仓库员小何。" "真是的,这小孩胆子越来越大了,不把我放在眼里,竟自作主张。"陈秀娥加油添醋道:"大哥,把这女孩该辞了吧!" ”嗯,辞,辞。"他们聊得正欢,突然有人来办公室敲门,"咚咚咚……咚咚咚……胡总,我要辞职了,我不做了。"老板感到奇怪,小何自作主张叫陈秀娥送手套,还没骂她就主动辞职?老板开门就问:"为什么?" 小何气愤地回答:″你问我从小学到大学学些什么东西,我的老师确实没有教我算过瞒天过海的帐,陈秀娥你跟老板一起去算。″老板被小何说糊涂了,就拉着陈秀娥一起去了仓库,小何指着地上的手套厉声说:"胡总,这两件手套是我叫陈秀娥送的,没有告诉你,我自作主张,我向你道歉,对不起!"小何吸了一口冷气继续说,″一件手套只有42打,少了8打。"陈秀娥红着脸拉着老板的手撒娇地说:"大一一哥一一,你不要听她胡说八道,不可能少的,一定是被她藏了来害我的。" 这下小何也是豁出去了,她指着陈秀娥厉声说:"你还敢血口喷人,你说我陷害你,你睁开狗眼看一下,这些不是你打包的吗?我一动都没动过。"老板推开陈秀娥,自已蹲下去点,第一捆10打,第二捆8打,第三捆8打,第四捆8打,第五捆也是8打,一共42打,合计504双手套,每件少96双。陈秀娥自知丑事已暴露,帐也不结,悄悄地溜出了公司的大门。
小何请求老板说:"胡总,事情真相已经大白,现在可以结工资,让我辞职吧!我也不想干了。"这时,老板站起来,握住小何的手说:"你不能走,是我错怪你了,你挽回公司的损失,我给你1000元奖金,你继续好好工作吧!"小何流下感激的热泪说:"谢谢老板对我的信任和鼓励!胡总,你放心吧,我今后一定会做好一切工作的"。
事情一切平静,胡老板仰天长叹:哎,最毒女人心,我好心没好报,2个月就损失几千元,还差点丢了忠诚的好员工。
过完元旦假期,胡老板又来电,要我送13件手套了。 我运着手套,口里哼着小诗:
凡事不清高,
心中莫带刀。
伤人终损已,
诚信乐淘淘。
作者简介:张特,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温州瓯海塘河文学社副社长,《河埠头》文学期刊诗词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