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亮哥的无人机
文/曾元飞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民间自驾俱乐部组团,到湖北恩施大峡谷的旅游活动。
一路上,尽情领略虎年初夏大地的青绿山水,姹紫嫣红,沉浸在土家人的篝火歌舞、廊桥绣女、服饰美食等异域风情里。
小亮哥是九〇后的小帅哥,更是这次自驾旅游活动的领队。他非常熟悉各景区的情况,十分热情地如数家珍般向我介绍、推荐重量级风景点,期盼我用文字完美地呈现最著名的打卡景点,最佳的取景角度,最迷人的山川风光。然而,我没有那样去写——我习惯于记录和呈现的是:每次旅游时,自己所见所感所思的趣事。
被击落的无人机
此时此刻所说的无人机,决不是已经开打了十五个月的俄乌战争中,那种携带电子设备用于侦察,或者携带武器用于攻击的无人机。而是领队小亮哥私人的民用无人机,仅用于这次自驾旅游团队,为团员们免费摄像的无人机。
这次旅游的第一站,是恩施市的鹤峰县屏山大峡谷风景区。
在恩施地界内,共有两个大峡谷景区。一个是位于建始县的清江大峡谷,一个是位于鹤峰县的屏山大峡谷。
两个大峡谷虽然各有千秋,但总体说来,都具有险、奇、古、野、秘、秀的特色,都以自然形成的山、水、石、树为容颜。大峡谷内的每一处景色自成一派,像是精心雕琢,又是浑然天成。譬如:绝壁栈道、一线天、地缝、天桥等景观,都是决不能留下遗憾的打卡点。有一种传说:恩施的两大峡谷可以媲美美国科罗拉多大峡谷。
我感觉:对于我们这些普通的游客而言,在没有十分特别的兴趣和专业调研要求的情况下,在恩施区域游览了一个大峡谷景区,就没有必要再去游览另一个风貌风景大致相当的大峡谷景区了。
这与游览国内著名的喀斯特地貌两大石林风景区不同。云南石林风景区美丽迷人之处,主要是游览地面风景、风光。而四川宜宾兴文石海风景区,除地面风景具有自己的特色外,其独特景观是地下的溶洞,长约3千米的主洞里的景观,让人惊叹不已。所以国内旅游时有这样的说法:喀斯特地貌风景,地面在云南昆明,地下在四川宜宾兴文。所以,游览石林风景两处都应该去,才能把地上地下看得完全完整全。而游览恩施大峡谷景区,只需要看一处就行了,总体差别不大。
上午十点左右,进入屏山大峡谷景区。我们战战兢兢的走过绝壁栈道,大家手抓脚蹬地沿着石梯石壁下行到仙本那谷底。谷底已是人头攒动,全部集中在河谷的西岸,清澈见底的小河波光粼粼,倒映着山影、树影、人影。
最迷人诱人的打卡时间是在11点至13点。峡谷两岸峭壁耸立天空,在正午光影的衬托下,谷底小河水面上的小船和划船的游客,仿佛是被水下的倒映反向托举出水面,小船飘浮眼前,有如人间仙境。
小亮哥放飞手中的无人机,立即给已经摆好各种姿势的团员们,进行空中拍照摄像,忙得不亦乐乎。
突然,小亮哥看见手中遥控器的显示屏里,有一个黑影一晃而过,他急忙抬头看向无人机的方向,原来是无人机下面有一根撑船的撑杆在晃来晃去。小亮哥三步当作两步地来到撑船人跟前,很友好地请求他注意一些,相互照顾一下,手里的撑杆不要碰到无人机。撑船人很烦恼地回转头,说自己要为交了船钱的客人服务,要挣钱,也不想干扰别的无人机摄像,话音未落又埋头撑船去了。
小亮哥十分知趣地回到刚才站立的位置,心想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外乡人总是应该忍让一些,受到一点小小的欺负也属正常。他自觉地把盘旋在空中的无人机又升高一些,靠向左边一些,继续给团员们进行空中摄像。此时,正午的阳光直射河底,河面反射的光影,幻化出人和小船飘浮水上仙境的最佳打卡时点,终于出现了。小亮哥遥控着无人机,同空中忽然多起来的无人机一样,争分夺秒地给自己人摄像拍照。
忽然,小亮哥手中遥控器的显示屏瞬间全部黑屏,他猛然一惊,抬头只见:失控的无人机晃了几下快速扎向水里,刚才那个撑船人即刻扔掉手里的撑杆,跳进淹没到人的膝盖深的水里,捞起湿淋淋的无人机,递到已经冲到岸边急得直跺脚的小亮哥手里。
立即,小亮哥和那个撑船人在岸边大声争执起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围观的游客也越来有多,里三层外三层地看热闹不嫌够。
小亮哥见争吵无结果,又想到自己还带着一个团队,还要赶时间到下一个景区。他急忙给景区管理处打电话,告知自己遇到的情况。此刻,估计景区管理处也从其它渠道得知了这里的状况,害怕集聚围观的人多了,再出现其它次生不稳定状况。所以,要求小亮哥立即现场,并带上损坏了的无人机,到景区管理处,再作商议处理。
商议处理的结果是:景区管理处承担无人机全部损失,由小亮哥负责寄回厂家维修,再把维修发票寄给景区管理处,兑现发生的维修费。
后来大家在揣测,无人机被击落的原因主要是:景区也在经营无人机摄像拍照业务,由景区员工工撑船到水中摄像,收费标准是每个游客每两分钟120元。尽管景区管理处没有明文禁止:不准游客的无人机,自行摄像拍照谷底水上仙境般的景观。但游客用无人机自行摄像拍照,无疑是抢了景区经营无人机以及撑船人的生意,减少了他们的收入。所以,撑船人就会有意无意地高高晃动撑杆,干扰和遮挡游客的无人机在空中摄像拍照。殊不知,这次可能是撑船人干扰的尺度没有把握好,竟意外地直接击落了小亮哥的无人机,惹下了较大的祸。
所以,景区管理处心知肚明的自知理亏,才比较痛快地承担了无人机全部维修费。当然,我最愿意看到和相信的是:景区管理处本着一切为了游客,一切为游客服好务的宗旨,大大方方地承担了无人机全部维修费。
失控的无人机
其实,围绕无人机的事还没完没了,因为接下来,小亮哥又干了一件奇葩的事。
当天晚上,小亮哥拿出被河水浸泡过的无人机,小心翼翼地用宾馆的吹风机,去热吹干了一个晚上。半夜里,他两次起床到卫生间里察看,在心里默默祈祷着,无人机明天还能够正常飞翔,还能欢快地给团员们摄像拍照。
第二天,我们在游览观光狮子关水上浮桥景观时,小亮哥取出旅行背包里的无人机,小心翼翼地放飞,无人机居然十分顺利地飞向空中。小亮哥高兴得手舞足蹈,急忙指挥车队排列成纵队前行,从空中拍摄车队通过狮子关水上浮桥时的壮观景象。遗憾的是,我们这个自驾旅游团队,平安回到宜宾后的第三天,狮子关水上浮桥发生了旅游车失控冲向浮桥下的深水里,死亡5人的较大安全事故。
当我们的车队平安顺利通过水上浮桥后,无人机却突然不听指挥了。任凭小亮哥千方百计地操控着遥控器的按键和扭杆,无人机就是不能下降,而是只能上升和平行飞行。
此时,小亮哥心里明白,若是按照遥控器程序操作,收回空中的无人机成了一种奢望。情急之下,他遥控着无人机平行飞到浮桥桥头的公路上,再一头撞向路旁山壁的树林里。
当小亮哥手忙脚乱地爬上山壁,钻进高大茂密的树林里时,却有些蒙圈了,搞不清楚自己的方位和方向。他在树林里钻来转去,就是无法找到无人机撞落时的具体位置。
这时候,好在有一个喜欢热闹的游客,实在不忍心看见小亮哥在树林里,上蹿下跳、左顾右盼的狼狈样,他站在路边大声告诉小亮哥,自己刚才看见了无人机落下的位置,要小亮哥听他指挥,就一定能够找到无人机。
不一会儿,小亮哥满脸汗珠钻出树林,心满意足地抱着心爱的无人机,来到那个游客面前,连声向这个好人道谢。他又放下手里的无人机,拿出裤兜里的香烟,给那个好心游客点上。
可怜团队里的十几个人,在前面狮子关皮划艇浆板运动基地,足足等候了一个多小时。除了结伴去划皮划艇游玩的人外,少数几个人明显地表现出了有些烦躁,开始抱怨起来。
但是,一看到牛仔裤上沾满红泥巴、浅色短袖衫到处是树枝绿色划痕的小亮哥,急冲冲小跑步赶过来时的囧样,大家又忍俊不禁,在心里偷偷乐了起来。刚才等待时的那些烦躁和不愉快,瞬间一笑而过,化为山间薄薄的云雾,随风飘散。也更为小亮哥终于能够找回心爱的无人机,而感到由衷高兴,纷纷上前道喜,祝贺他。
飞得更高的无人机
回家两周后的周末,我到俱乐部去看望小亮哥。我还没有停好车,小亮哥已经站在俱乐部门前迎接我。
他急忙上前,帮我打开车门,把我直接带到俱乐部接待室。他一边给我的茶杯参上热气腾腾的开水,一边兴致冲冲地告诉我:无人机已经返回厂家修好了,5000多元发票已经快递给景区相关部门。而且,无人机飞起来更带劲,飞得更快,更轻松,让人有一种想飞得更远、更高的向往。
他还说,狮子关风景区是一家民营企业公司,由于发生水上浮桥死亡5人的较大安全事故,政府已经关闭了整个狮子关风景区,而且以后该景区能不能再次重启开放,还是个大问题。
他又说,即使经过景区努力整改、完善,但是这次游客车辆落水,死亡5人的事故,在全国以及整个旅游行业中,所产生的负面影响实在太大,景区要想重启经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一事。凭他的经验预判,景区若是要从新开启经营,估计也要等上二三年。
小亮哥的话音还未落地,我心里瞬间咯噔一下,我想,假如是最好结局:如他所说的景区能在二三年后,恢复开园经营。那么,景区在这关闭整改、等待的二三年里,必须面临景区没有经营收入,还要给全体员工发工资,还需投入大笔整改资金等窘况。
长时间做亏本生意,首先公司的股东们肯定是不会答应的,其次也是不符合资本运作规律的。
所以,公司可能会在这段时期里,除了留下少数工作人员外,则会按照国家相关政策法规,遣散大部分员工,到社会上自谋生路。
由此,可以联想到,收到5000多元无人机维修发票的经办人员,说不定也在被遣散员工的群体之中。尽管这个员工会按照公司员工离职的程序,把发票移交给下一任接手人员,但今后其内部会不会再有人事变动,也是一个大大的问号。倘若发票随着其人事变动,交来交去,被遗忘在某个角落难以找到,也有较大可能。
事过二三年,景区开园时,再去清理这笔债务,去追回这笔钱,不是没有可能,但难度可想而知。而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另一种状况是,景区从此彻底关闭,公司破产清算,这5000多元的小债小钱,拿回来的可能性,真是太渺茫了。
也许,是我太过于悲观,想得太多,想得太复杂。但以上两种情况,都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我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喝一大口尚有余温的清茶,一脸凝重地、用试探的语气,向小亮哥婉转地表达了我的推测和想法,以及替他的担忧。
然而,小亮哥的神情,让我大吃一惊。他起身拿起茶壶,一边为我参茶,一边显得十分轻松地对我说:“老哥哥的推测,我还真的没有去想过。5000多元钱,对于我们打工仔来说,还真是一个很大的数字。”
他轻轻坐下,慢慢端起茶杯,抿一小口清茶,放缓语气说:“但又想回来,比起景区的损失,尤其是五个活生生的生命,说没就没了,实在让人悲伤,难过。我的这点钱,只能算是很小很小的小钱了,根本算不上什么,我一点也不在乎。”他一脸虔诚,接着说:“从今天开始,我也不会去追问景区要钱了,就当是我对景区渡过难关的一点小小的帮扶和小小的爱心,更是对五个遇难人员的默默祭奠,对他们亲属的一点小小的心意。”
小亮哥的一席话,让我瞬间倍感尴尬和汗颜,我完全没有想到九〇后的小亮哥,他年纪轻轻就能有这样的宽阔胸襟和怜世情怀,就能有这样高度的思想境界,是我严重地误读和错看他了。我立即躬身站起来,抓住小亮哥的手,激动地大声说:“小亮哥,不,该喊你一声‘大亮哥’了,好样的。作为‘过来人’的六〇后,我真诚地向你们九〇后学习,向你们致敬!”
作者简介:
曾元飞,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人民文学》《中国报告文学》《陕西文学》等媒体,刊发诗歌、散文等作品。曾获中国煤矿文联“建国杯”诗歌二等奖、四川省第八届少数民族艺术节诗歌二等奖、“蒙奇奇杯”全国童话大赛一等奖等。